第二十九章(第2/2頁)

顧居敬點了點頭,有時覺得這丫頭說話的神態和語氣,真不像是十七歲的姑娘,反倒是跟自己那個書癡弟弟,有幾分神似。難怪說物以類聚,人以群分。大概因此,才會互相吸引吧。

這時,忽然有個老邁的聲音響起:“小郎君有何高見?不妨說來給老朽聽聽。”

夏衍擡頭,看到一個佝僂的老者,正摸著花白的胡子,笑眯眯地看著自己。他連忙拜了拜:“晚輩愚見,不敢在老先生面前班門弄斧。”

“無妨,曝書會歷來的傳統就是高談闊論,各抒己見,不分身份年齡。你且說來。”老者鼓勵道。

夏衍站好,一口氣說道:“前人包括沈公都對摩詰居士的《袁安臥雪圖》有各自的高見。我後來翻閱居士的生平,發現他自己說過:‘凡畫山水,意在筆先。’我猜想,雪中巴蕉並不是真的為他親眼所見之物,而是一種精神寓意。夏日芭蕉遇雪彌新,說它四時常固,堅韌不屈。當然這只是我的淺見,所以剛才才說,贊同那位大人所言。”

夏衍說完,已經有很多人圍過去,七嘴八舌地誇贊起來。他的見解雖非驚世駭俗,但小小年紀,敢思敢想,謙遜有禮,實在是招人喜歡。當下便有幾個士大夫邀他參與各自的討論會。

那老者大笑起來,喚來書童,拿了兩本書遞給夏衍:“這是官刻版的《太平廣記》和《春秋左氏傳》,贈與小郎君。學問之海無涯,願你常念此心。”

夏衍受寵若驚,連忙鞠躬:“謝謝老先生,晚輩銘記在心。”

學錄看著夏衍也有了幾分喜歡,祭酒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甩袖離去。學錄沒辦法,向老者作揖,跟著祭酒離去。

顧居敬放下心來,側頭看到夏初嵐正隨意翻閱書籍,似乎並沒有在意夏衍那邊。他笑了笑,這姐弟倆還真是有意思。他雖然也是自小讀書,不算白丁,但一看到琴棋書畫就頭疼,要不是顧行簡所托,他怎麽可能來這種文人雅集。

他跟著夏初嵐,時不時與相熟的人寒暄兩句,看到他們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,也懶得去解釋。

剛才的老者走過來,對顧居敬拱手道:“顧二爺。”

“宋員外郎,您老身體越發康健了。”顧居敬笑著拱手回禮,夏初嵐連忙低頭退到了後面。

宋員外郎笑眯眯的:“難得來一趟,進去喝口茶吧。知珩怎麽不來?”

“不了,我主要是陪人來的。”顧居敬上前,壓低聲音道,“阿弟他復職了,政務繁忙,要我給您老問聲好。”

“好,好。”宋員外郎看了眼後頭那容色逼人的小郎君,俏生生的,頗惹人憐愛,摸著花白的胡子笑了起來,“那就不打擾你們雅興了,請自便。”

他剛要返回去,忽然院子裏闖進來幾個人,列在路的兩側。這些人各個人高馬大,穿著玄色袍服,戴著垂腳襆頭,有的佩弓箭,有的執撾,彬彬然如文人,又面露威嚴之色。

最後走上來一個人,比這些人身量都高大,面若冠玉,眉清目朗,神色冰冷,目光所到之處猶如大雪過境,不怒自威。原本喧鬧的院子陡然安靜了下來,有種凝重的氣氛在蔓延。

顧居敬低頭對夏初嵐輕語道:“皇城司的人,惹不起。咱們躲遠點。”

皇城司是禁軍中的一個官司,一掌宮禁宿衛,一掌刺探監察。不受禁軍三衙轄制,直屬於皇帝,長官可直達聞奏,是皇帝的親信。多以官僚子弟充任,官階俱有八九品,比殿前司還高了一個等級,無人敢惹。

宋員外郎一驚,連忙走過去行禮:“提舉大人,不知您來此處,有何要事?”

那人環視了一周,滿院鴉雀無聲。他漠然開口:“例行搜查,得罪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