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(第2/2頁)

夏初嵐離開之後,男人俯身將她遺落在地上的書卷撿了起來,封面上印著“夢溪筆談”四個字。

竟然是這本書?

他不由自主地翻開,仔細看裏面的排版和字體,不由一愣。這是當年汴京國子監第一批印出的版本,還是他的恩師主持修訂的,如今堪稱一字千金了。

他小心地撫著書頁,恩師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。多少年了,恩師所贈的那套書在當年逃往南方的途中散佚了,連他都遍求不到,竟然在此處看見了真品。

少頃,思安奉命來到拱橋處,見到男人時明顯愣了一下,隨即低下頭,不敢再看第二眼:

“奴婢奉姑娘之命,來送先生出去。”

***

前院,觥籌交錯,賓主盡歡。顧居敬心不在焉地應付著宋雲寬,對方貴為知府,不好隨便打發。

宋雲寬笑道:“我仰慕顧相已久,聽說他喜歡古玩字畫,便收集了兩幅,還請二爺幫忙轉交。”

顧居敬摸了摸胡子,回得不卑不亢:“非顧某不願幫大人的忙。只不過都城裏頭的人都曉得,我這弟弟打小體弱,養在寺廟裏頭,跟家裏的人都不太親近。宋大人這字畫,恐怕得另尋門路。”

他口氣裏盡是推諉之意,宋雲寬怎能聽不出來?失望之余,也沒多做糾纏,尋了個由頭便離開了。

他一走,崇明便在顧居敬身後嘀咕:“怎麽還有人敢給相爺送字畫……”

早先有個官員為了調回都城,也托了關系到顧居敬這裏,讓他轉交字畫。因為所托之人有些來頭,不好推辭,顧居敬便叫崇明將東西帶回相府,讓弟弟自行處理。不料,很快崇明又把東西原封不動地送了回來,說是贗品,退回不要。

顧行簡對字畫古玩鉆研頗深,再高明的贗品也逃不過他的眼睛。所以官員送禮,輕易不敢送這些,萬一是贗品,就要得罪宰相了。

顧居敬擡眼看見穿道袍的男人回來了,在自己身旁落座,側頭溫和地問道:“去哪了?這般久。”

男人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,輕描淡寫地說:“迷路了。遇到一個侍女,她送我回來的。”

顧居敬搖了搖頭,那麽聰明的一個人,居然不認路。若不是早知他不近女色,還以為是私會佳人去了。

喜宴過半,夏謙由夏柏茂陪著,到了顧居敬這桌敬酒。夏柏茂拉著夏謙特意繞到了顧居敬面前,手中的酒水不小心灑了點到坐在旁邊的男人身上。

男人眯了眯眼,不悅。

夏柏茂不甚在意,只隨意說了句“對不住”,然後便轉向顧居敬,滿臉堆笑:“顧二爺,這是犬子夏謙,您還記得吧?請您看在家兄的面上,一定要在相爺面前提攜提攜他。”

夏謙立刻鞠了一躬。他心高氣傲,甚少佩服什麽人,顧行簡卻是少有的幾個之一。

顧行簡十五歲高中狀元,文章才華一鳴驚人。三十歲便做到了宰相,權領中書。他一力促成了與金國的議和,使政局穩定,還大力提倡海事,重視商人,一下將國庫扭虧為盈。

他不僅是權相,還是經學致用的大儒,號稱是不輸給蘇公和沈括的全才。據說他去年在國子監的太學講了堂課,竟讓偌大的太學府被人圍得水泄不通,上至白發耄耋,下到總角小兒全都慕名前去。許多人專程趕了幾個月的路到臨安,就為了聽他一堂課,可最後連太學的門都沒擠進去,直接坐在大街上嚎啕。

顧居敬掃了眼站在夏柏茂身後,正拿手帕默默擦袍子的男人,嘴角微揚。

若是夏家父子知道,本尊此刻就在這裏,還被他們視若無睹,會不會悔得腸子都青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