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(第2/2頁)

臨湖的芙蓉榭,卷棚歇山頂,欄杆低平,設鵝頸靠椅。一名白衣女子正靠坐在欄杆上,一手執線裝書,一手端著白瓷茶杯,面前擺著張雕花茶床,上頭精美的茶具一應俱全。

女子素手芊芊,腕上掛著一串質色上好的珍珠,肌膚泛著雪光。

她上身著半臂,肩膀到胸口繡著精致的花紋,手臂挽著披帛,腰上系帶,掛著一枚古樸的玉佩。一頭烏墨的秀發梳成雙髻,髻上插著珠花。

端的是一副令百花失色的好相貌。

她微垂著眼睫,櫻桃小口抿了抿杯沿,秀眉輕蹙。

旁邊站著一個穩重的婦人和一名圓臉的小侍女。小侍女見狀,連忙上前道:“姑娘,這茶想必涼了,奴婢再給您泡杯新的?”

女子未擡眼,只順勢將杯子遞了過去,算是默許了。

小侍女連忙接過,跑到旁邊的茶床上,邊研磨茶粉邊說:“奴婢明早再叫人去打些泉水來。這活水煮出來的茶,就是不一樣。”

旁邊的婦人猶豫了一下,還是說道:“姑娘,今日大公子成親,那些商家官人可都是沖著您和老爺的臉面來的。您不出去,就怕老夫人和二房那邊會不滿……”

女子靜靜地翻過一頁,沒有說話,很自然地將垂落在鬢旁的一縷發絲掖到了耳後。

趙嬤嬤心裏暗道:自老爺出事以後,姑娘就大不一樣了。從前為了個男人尋死覓活的,老爺和夫人還一直擔心她。現如今姑娘主意大了,想來也不用他們再跟著操心了。

趙嬤嬤正感慨著,那邊泡茶的思安“哎喲”了一聲,瞪向從門外跑進來,險些撞到自己的人:“死六平,你想撞死我呀!”

那名喚六平的小廝大概十四五歲,長得一副伶俐的模樣。他沖思安哈腰賠不是,然後壓低聲音道:“姑娘,二夫人殺過來了!”

思安如臨大敵,連忙看向主子。

這位二夫人可不是什麽善茬。

女子不緊不慢地伸出手:“思安,茶給我。”聲若玉片相擊,清脆悅耳,含著股鎮定人心的力量。

思安連忙把茶杯遞過去,她喝了口,平靜地說道:“燙了。”

“奴婢下次一定注意。”思安馬上回道。

片刻之後,二房的夫人韓氏,攜著幾名侍女仆婦進了水榭,聲勢浩蕩。

韓氏今日打扮得十分隆重,暗紅金絲繡花的裳裙,肩搭披帛,小盤髻上插著的赤金步搖直垂落到耳廓,眉目秀致,看著十分年輕。她眼見夏初嵐坐著一動不動,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裏,火氣郁結在胸口,喝道:“夏初嵐!”

夏初嵐不為所動,纖長玉白的手指執著茶杯,眼也不擡:“二嬸找我何事?”

三年了,韓氏還是沒辦法把眼前這個女子跟從前那個夏初嵐聯系在一起。從前的夏初嵐美則美矣,卻沒有腦子,像個精致的花瓶,只能當擺設。

記得那時候,夏初嵐跟外頭的男人鬧出了事,長房關起門來把事解決了,老夫人不許其它兩房過問,韓氏有好一陣沒見到她。後來夏柏盛沒了,再見夏初嵐時,她完全變了。眼神清冷倨傲,有時一個眼風掃過來,韓氏這個做長輩的都心虛。

可偌大的家業交到一個小姑娘手裏,韓氏如何能夠服氣?

就拿這次夏謙成親的事來說,原本要席開五十桌,最後硬是給縮減到了三十幾桌。夏家還缺這點錢麽?分明是這丫頭想要打壓二房。

“大郎成親,你躲在這兒,是何意思?”韓氏單刀直入。

“二嬸弄錯了。我沒有躲,只是有些累,不想出去應酬。”夏初嵐淡淡地說道,目光卻是向著外頭水面的,神情冷漠至極。

韓氏裝作沒看見,徑自坐了下來,又換了長輩的口吻:“你一個姑娘家整日裏拋頭露面的,二嬸也知道你不易。你若肯放權,何至於如此勞累?當年你二叔跟著你爹跑商,海上的事情也十分在行的。”

海商是夏家的根本,韓氏的算盤倒是打得好。

夏初嵐勾了勾嘴角,笑得顛倒眾生:“我爹出事後,二叔倒是主事了一段時日,可結果呢?若我再將家業交給二叔,二嬸就不怕都敗光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