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五章(第2/2頁)

“所以我起了歪念,”王守一倒是直言不諱,“那些謀臣暗示李隆基,不是帶走李成器的子女,而是你,足可見你對壽春郡王的意義,而李隆基寧肯抱有風險,也不肯拿你做籌碼,也足可見他真的待你,仍如當年。倘若劫走你,應該能有大作用。”

我險些被茶嗆道,終於忍不住笑了:“然後呢?”此人還真是不一般,在重兵之中坦然說這些話。“沒有然後了,李成器沒像我想的那樣,孤注一擲將所有心腹留在長安,跟著你的這些哪個不是手裏有數百人命,怕劫不走,反倒惹了大禍。”

我嗯了聲,他倒是越發好奇了:“為何不給自己留條退路?倘若是李隆基贏了呢?”我一小口一小口喝著茶,見了底,才放下杯子:“倘若李隆基贏,也是郡王做了最大讓步,且有能力保我與孩兒一世平安,為何要退路?”

他這麽做,倒真是軟硬兼施了,只不過皆無所得。

我又隨意說了兩句,做出了無意再談的臉色,他才訕訕而去。

到上了馬車,冬陽依舊有些神色難安。

我為何走,她無從所知,今日卻在聽了王守一這一席話後,真正明白了將要發生什麽。我看了她會兒,她卻始終無察覺,直到夏至用手肘撞了她一下,才如夢初醒:“怎麽了?”說完,立刻反應過來,低下了頭。

我隨手翻著書,沒有問任何話。

當年早已讓她做過選擇,我既然接受她繼續留在身邊,就要完全信任。疑人不用,用人自然不疑,就是難為了她,終會心神俱傷。

就這樣又連趕路兩日,才在一小鎮的老宅中住下,還是兩日夜來頭次睡床,躺下才覺得渾身散了架一般。酸痛難耐,卻如何都睡不著,索性走出去,正看到何福在門外守著,神色亦是凝重。

“是今日?”我心有些發緊。

“回王妃,正是今日。”何福忙躬身回話。

何福歷來稱我為‘王妃’,倒是如同李成器一般,只認準這世上他只有我一個妻。

“今日無論勝負,損失的也是陛下那一脈吧?”我走到石凳上坐下。

“正如王妃所說,是小人太過緊張了。”

我安撫一笑,沒說話。

如今皇位上坐著的是李顯,他那幾個好兒女,被太平、李成器、李隆基每日捧著,卻不過是為了最後去送死。子女謀權篡位,自然大逆不道,李姓同族人怎能袖手旁觀?如此順利成章的,就剩了最後的三個人,那才是兇險一搏。

七月暑氣已盛,坐了會兒,就已是周身薄汗。

我仰頭看了眼浩瀚星海,大唐從開國來,總是兄弟、父子相殘,長安城中每一寸地都是自己人的血。今夜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,接下去又會如何?

皇姑祖母在世時,每日惶惶不安,是怕皇姑祖母的猜忌賜死。每日只是盼著,李家武家的紛爭一過,或許會好,如今才發現,更是惶恐不安。讓他利用血親手足,甚至到最後與親兄弟爭權,他又何嘗好過。

不知道為什麽,眼前又浮現那夜,李成器和李隆基生母為保東宮所有人,不約而同認罪受死,她們要看到今日,或是日後那一爭,不知在天上會作何感想?

想的多了,越發熱了起來。

“娘親。”身後有軟軟的聲音,是嗣恭。

他如今已能獨自走,搖晃著,向我而來。

夏至懷中的念安,似乎很不快哥哥能走到我身邊,急得嚶嚶哭起來。我無奈一笑,何福緊張地跑過去,護著嗣恭的小身子,一時間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到了兩個孩子身上,反倒稀釋了剛才的愁緒。

無論如何,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好一切。

如同當年在太液池邊,他攬我入懷,只為護我周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