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四章(第2/2頁)

婉兒隨意拍了下手,便有人立刻在亭外備好舞池,舞娘樂娘亦是靜候著,像是只等李隆基的一句話。我看了眼這陣勢,笑著看了眼李成器,低聲道:“看這陣勢,婉兒明明早就打探好了,今日來的不是時候。”李成器也看我,似是在想著什麽,待我微側頭去打量樂娘時,才聽見他說:“隆基的姨母剛才過世,或許是因此他不願過生辰。

我愣了下,才想起那個共處過不少日子的女人。

於她,我始終有心結,每每聽到她的事總會避開。若不是她,我不會和李隆基……可眼下聽到她的死訊,心中除卻酸楚,竟是無喜無悲。坐在這裏的,誰又沒虧欠過誰,誰又沒算計過誰?

人死燈滅,不論善惡,歲月都不會繞過任何人。

念及至此,我下意識看了眼李隆基,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樂娘,不知在想什麽。正在我收回視線時,他卻像是察覺到什麽,猛地看向這處,眼中似有千言萬語,終不過是握著茶杯,低下了頭。

我心中有些酸楚,也低頭看著茶杯。

直到樂娘抱著琵琶上前,躬身問安時,李成器才忽然又道:“今日他無論說什麽做什麽,姑且讓一讓。”我嗯了聲,又覺他話中的意思很好笑,擡頭看他道:“這麽多年情分在,你以為我在今日也會為難他?他是你弟弟,又何嘗不是我弟弟。”

他微微笑了下,清潤的眼眸中難得有些復雜:“日後若是刀兵相見,你可還當他是弟弟?”我怔了下,想了很久,也沒說出話。

這首曲子彈得著實好,我聽得也不禁出神,待到樂娘起身時,婉兒才笑著問李隆基:“郡王,是賞是罰?”李隆基似是未聽見,待婉兒又問了一次,他才微揚起嘴角:“自然要賞。”婉兒對亭外揮手,眼睛卻依舊盯著李隆基:“郡王可是不喜這麽熱鬧?為何總是心不在焉?”

李隆基竟難得不說話,只低頭喝茶。

因為他的意外之舉,場面一時有些僵,倒是武三思先笑著拍了拍他的肩:“今日的歌舞是上官昭容一番心意,就是不喜歡,也要給人留個顏面。”李隆基放下杯,莫名看了我一眼:“與昭容無關,我只是想起了多年前,也曾聽大嫂彈過一曲。”

我被他看得一怔,這是他頭次如此喚我,竟是在今時今日。

而他提到的那曲,卻又是我在李成器生辰日所彈的廣陵散。

婉兒忽而一笑,看我道:“永安,你竟彈過琵琶?”我頷首,道:“幼時曾學過,不過早已生疏了。”我頓了頓,忽然心有些軟,看了眼李成器,他似乎也猜到我所想,只笑著點了下頭。“如若三弟不嫌,我便也為你彈上一曲,算是賀禮可好?”

李隆基回看我,眼中晃過很多情緒,似喜似驚,到最後也不過化作一副懶懶的笑意:“多謝大嫂。”

這一句話落下來,余下眾人皆是驚喜倍至,頻頻說著借了郡王的福氣,我在笑語歡聲中起身,接過樂娘手中琵琶,拈撥子試了幾個音。年少所學的早已生疏,可也算盡了心,只願能讓他今日有所歡喜。

日後如何,誰又能猜到的。

不算新鮮的曲子,只是歡快的應景。

我攥著錦帕的那只手,始終在隱隱作痛,卻好在未出什麽差錯。待起身放了琵琶,眾人皆是贊嘆不已,虛誇的像是只應天上有,更有人提起李成器擅通音律,贊了句天作之和,引得四下附和,聽得我是哭笑不得。

李成器若與我相當,又怎會少年便一曲名揚天下?

“多謝大嫂。”李隆基過了很久,才又說出了相同的四個字,言罷竟是起身,恭恭敬敬地對我行了個謝禮。我忙還禮,笑道:“今日郡王最大,但有所求,必當盡力如願,又何況盡是彈奏一曲。”

李隆基直起身,漂亮的眼睛中似有很多話,終不過化作一笑:“今日所求不多,已盡如願。”我輕點頭,不知怎地又想起了李成器的話。

我輕點頭,走回到李成器身側坐下,輕聲道:“好在,沒有任何差錯。”他好笑看我,也壓低了聲音:“本王的伯牙,怎麽會有差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