保存證據(第4/11頁)

“即使上了法庭,也是民事訴訟,用不著這麽擔心。”

我不太理解,據冰見子醫生解釋,醫療紛爭分為民事訴訟和刑事訴訟兩種,如果是刑事訴訟,警察就會參與;而民事訴訟則是患者和醫院之間的事情,即便官司輸了,醫院只要付賠償金就可以了。

“如果對方真希望如此,我們這邊也請好律師就不打緊了。”

看來冰見子醫生是準備從正面迎接對方的挑戰。

“如果醫院每次都因這種事情被告上法庭,誰受得了啊。”

最近的確有許多醫院出現了醜聞,所以患者變得十分敏感,這點能夠令人理解,但是近來患者一方也做得有點兒過分,有些明顯的不治之症也要追究醫院的責任,搞得不亦樂乎。

實際上,我負責護理的患者當中,也有患者由於自己不注意養生或過於任性搞壞了身體,卻反過來向醫生、護士發難。

“我們也在竭盡全力為患者服務啊。”

這時電話響了起來,冰見子醫生拿起了電話。“嗯……對……明白了。”她答完之後,放下了電話。

“剛才那些人好像回去了。”

“那,是拿著病歷和各種資料的復印件……”

刹那間,冰見子醫生的嘴唇浮起一絲笑容,她低語道:

“那些病歷,是另外的東西。”

“另外的東西?……”

“那些病歷是我重新寫的。”

“那,不是原來的病歷……”

望著微笑的冰見子醫生,我想起了村松先生去世的那天早上,她囑咐我“把病歷保管起來”,我按照她的指示趕到醫院,抽出了病歷並交給了她。

“在那之後,您重寫了一份?”

“我覺得也許會發生什麽麻煩的事情。”

不愧是冰見子醫生,什麽都策劃得如此周全,這些我連想都沒想到過。

“但是,我修改的只是村松先生住院期間的用藥劑量。”

看來冰見子醫生對開給村松先生的異常藥量,還是有所擔心的。不管死因如何,她大概是覺得只要修改了這一部分,以後就不會有什麽問題了吧。

“但是,這樣做真的不要緊嗎?”

“不要緊,因為誰也不知道呀。”

那些人是突如其來到醫院的,馬上提出要復印病歷,自然不會懷疑病歷是假的了。他們突然進行抽查,根本不會想到會有這種小動作的。

“這件事,我只告訴了你一個人。”

說實話,我受到冰見子醫生如此信賴還是頭一次。醫院裏有那麽多員工,她都置之不理,只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我。只是聽到這個真相以後,我就覺得非常可怕,心理負擔極重。

“我絕對不會外傳……”

“謝謝,我只相信你一個人。”

冰見子醫生這樣一說,的確滿足了我作為一個男人的驕傲。冰見子醫生重新望著一片忠心的我,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:

“下次,找個時間一起去吃飯吧。”

冰見子醫生生日那天,出人意料的騷亂當天就平息了下來。說得再準確一點兒,也就是一個小時左右的事情,在這段時間裏,那些人把他們認為必要的資料復印之後,整理好放在車上就走了。

後來聽辦公室主任告訴我,這一系列的行為,在法律上稱為“保存證據的手續”。這個詞聽起來十分嚴厲,據說通過對這些證據的調查,最後決定村松先生的家屬是否能夠起訴醫院。

總之,那些人離開之後,醫院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。

但是,這天在員工食堂裏,這件事當仁不讓地成了主角。

“這種事情是突然而至的啊。”“死者家屬狀告醫院也太過分了。”“不管死因如何,也沒有其他的搶救辦法了。”“又不是什麽醫療過失,應該沒問題吧。”

由於大家都在醫院工作,所以大多數人的意見都集中在批判死者家屬的做法上。

“因為這種事情,我們醫院被人質疑,真受不了。”“冰見子院長太可憐了。”還有就是這種同情的論調。

聽著這些話,我基本上沒有發言。有人問我“你怎麽想”,我只是曖昧地表示贊同而已。

說實話,這些人當中只有我知道冰見子醫生改寫了病歷。因此我沉浸在這種優越感當中,同時也警告自己不能草率開口。

午休結束以後,我幹完了當天的工作,傍晚和倉田護士一起吃了晚飯,在回家的路上又打了一會兒彈子球才回到家裏。當我一個人躺在家裏的兩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,突然一個念頭閃過我的腦海。

這次的事情真沒問題嗎?大家都認為是死者家屬單方面有問題,但是,知道冰見子醫生改寫病歷的只有我一個人。一想到這裏,我又被一種新的不安抓住。

我確實很受冰見子醫生信賴,但是換一種角度看,我不是已經完全和她站在了同一戰壕、成為她的同夥了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