適應障礙(第2/10頁)

由於冰見子醫生本身就是院長,當然了解所有住院患者的基本情況,然而患者人數很多,所以想要掌握每個患者病情的具體細節也十分困難。基於這種情況,對於那些近期內需要接受冰見子醫生詳細診斷的患者,護士們會根據自己的判斷,把具體名單提交給她。

每星期一、五下午是診治這類病人的日子,現在冰見子醫生面前坐著的這位姓金子的女性,是今天的第三個患者了。

我走進門診室的時候,治療好像已經開始了一會兒,冰見子醫生一邊聽著患者訴說頻頻點頭,一邊在病歷上記錄著。

“我再也不做傻事了。”

金子洋子太太今年應該四十二歲,有一個十三歲的女兒,她和女兒之間的關系好像不太融洽。剛住院的時候,她曾說丈夫和女兒都非常討厭她,想要除去她的存在。也就是說,她患的是與家人處理不好關系的適應障礙,現在她已經從這種精神壓力中擺脫出來,基本上恢復了正常人的思維方式。

“我丈夫也說希望我早日回家。”

在精神病醫院住院的患者出院時,需要一個能夠承擔全部責任的保證人的同意,才能放心讓其出院,由於金子太太的丈夫提出讓她早日回家,這方面的問題也就解決了。

“可是,你一旦真回到家裏,見到你丈夫和女兒,說不定又會重新產生那些無聊的想法。”

看起來冰見子醫生認為現在讓金子太太出院還為時過早。

“再住一段時間,好好兒治療以後再考慮出院吧。”

“醫生,請想想法子讓我出院吧。”

對於患者的請求,冰見子醫生幹脆地搖頭說:

“你現在出院還為時過早。”

冰見子醫生的回答十分明確,實際上在讓精神科患者出院的問題上難處很多。

比如一個醫生,認為患者已經可以回歸社會,同意他出院以後,如果該患者引發了什麽事件,那麽醫生很可能要被追究同意患者出院的責任。

實際上,像大阪發生的無辜兒童慘遭殺害的事件等,一旦查明這些事件的犯人曾經住過精神病醫院,那麽同意犯人出院的精神病醫院,就會受到人們的群起而攻。

我在精神病院工作,當然想站在醫院一邊辯護幾句:任何一家醫院都不希望讓有犯罪可能的危險患者出院,而且對其聽之任之。讓患者一直住在醫院裏當然不會出差錯,但是這樣一來,患者就可能永遠不能回歸社會了。所以即使患者沒有完全治愈,在很大程度上得到恢復之後同意患者出院,是為患者將來考慮的一項必要措施。

尤其是日本的精神病治療,很久以前開始就一直被認為治療時間過長。據我讀過的書上記載,美國精神病患者住院的平均時間只有七天,與之相比,日本卻長達三百三十天,即使和德國二十七天的平均住院時間相比,也長得離譜。

為什麽只有日本的數據如此突出?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,日本的精神病治療從根本上來說,與其說為了治療患者,不如說主要目的是為了把患者從一般社會中隔離出去,社會上也沒有養成一個接納精神病患者的土壤。

因此,患者即使病情接近痊愈出了院,由於現實社會中沒有那種根據不同階段接納患者的設施,加上一般人心中又沒有寬容體恤接受這些患者的心理準備,在這種情形下突然把患者放到現實社會當中,不久之後他們就又會出現適應障礙。

前面提到的發生在大阪的事件就是其中最為不幸的例子,然而,倘若把患者一直留在醫院之中,又會涉及患者的人權問題。

從這些方面考慮,醫生們對患者的出院問題都是慎之又慎,但即便如此,冰見子醫生一口回絕了金子洋子女士的出院要求,是不是也有些過於嚴厲了?

說實話,我對金子洋子女士出院一事還是充滿信心的。

病歷上的確記載著,由於明顯的適應障礙和被害妄想症等原因,她的精神處於一種過度興奮狀態,引起了“精神綜合失調症”。但是住院之後,經過服用抑制精神興奮的藥物,很快她就可以進行正常會話了,之後雖然有時會出現輕微的思維障礙,但是幾乎再沒有出現過幻覺和被害妄想。而且從她既往病史看,她也沒有接受過精神病治療的記錄,這次經過半年的治療,她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,本人及被她傷害過的丈夫都提出了希望出院的請求。

這樣一位患者,冰見子醫生為何認為她出院為時過早,不允許她回家呢?說實話,類似這種程度的患者已經有幾個人出院了,之後也沒有收到他們引起事端的報告。

在我看來,金子太太完全可以得到出院許可了,事前我還對她說過:“應該可以出院了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