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9章 二五九章

“敢問二位在入翰林前, 入翰林後, 分受教於何人?”

“怎麽問起這個了?”沈奚有些詫異, 但對於蘇時雨,他是沒什麽好避諱的, “三歲跟著府裏先生習字,五歲起跟著我爹學四書五經,之後經史子集各類雜書念了個遍, 十一歲入翰林院——”

撐起額稍想了想,“翰林學士雖眾, 但那年頭, 常授學的只有兩人,文遠侯與晏太傅。”

彼時齊帛遠是翰林院掌院, 晏太傅是太子之師,由他二人授學理所應當。

柳朝明亦不解蘇晉為何問這個,沉默了一下,道:“兒時受教於柳氏門下,十一歲拜老禦史與文遠侯為師, 十三歲入的翰林。”

大隨立朝伊始,皇家與門閥之間尚不似今日這般涇渭分明。翰林院初設,與其說是天子書院,不如說成專供貴胄子弟進學的私塾。

初初一批子弟裏, 雖囊括了七位皇子, 貴族公子卻有十余之眾。

沈奚與柳昀因為年紀小, 本不該隨這初一批子弟入翰林進學的。奈何少年人的鋒芒, 若不刻意壓,真是藏也藏不住。

景元十二年,齊帛遠將他二人領到文華殿,要錄為翰林學生。

晏太傅看兩位小公子一臉稚氣尚未洗去,忍不住質疑齊帛遠的眼光,說:“這樣吧,老夫出一道策問,你二人半個時辰內能答出即可。”

半個時辰後,晏太傅單是看了兩張策論上竹姿霜意的字就嚇了一跳,回府將策論細讀數遍,最後落下淚來,說了一句當年舊臣記憶尤深的話:“大隨將來可期,江山盛世可期。”

蘇晉聽了柳昀與沈奚的回答,細想了想:“照這意思,幾位年長的殿下,都是文遠侯的學生?”

也無怪她有此困惑,自朱沢微後,再入學的皇子,都是受晏太傅教導了。

柳朝明看著蘇晉,明白過來:“你是想打聽陛下與文遠侯的私交?”

蘇晉愣了愣,未想自己的心思這麽快就被他參破,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。

戚綾說,朱昱深之所以願保朱南羨的命,是囿於一諾。

蘇晉前前後後把朱昱深敬重的,能令他許下重諾的人剔除個遍——加之此人之前應當還攪在權爭裏,或多或少為朱昱深添了些許助力——唯余一個文遠侯。

所以,是齊帛遠讓朱昱深承諾,無論如何,都要保全朱南羨的性命?

他為何要這麽做?他就不怕惹怒這位心深似海的陛下,禍及自己嗎?

他與朱昱深究竟有怎樣的私交,才令他許下重諾?

蘇晉原可以直接去問沈奚,但她知道,沈奚雖是朱昱深的內弟,兩人私下走得並不近,要想知道答案,只有跟柳昀打聽。

直接打聽又不妥。

這些問題面上看著無足輕重,動輒牽扯出一段又一段鮮血淋漓的過往,昔日恩與怨太深,有些話說起來如履薄冰,她不怕破冰見血,只怕意未盡言就歇,還沒問出個所以然就兩廂困窘,日後再要啟齒,怕就十分難了。

於是只好留住沈奚一起問,從舊事的一點一滴旁敲側擊。

也是稀奇,蘇禦史遇事向來果敢,凡有求於柳昀,必先拖泥帶水地起個興。

柳朝明正是熟知她這一點,才先沈奚一步堪破她的心思。

沈奚開誠布公:“陛下與十三一樣,武藝受教於安定侯,羅將軍,至於文,如你所說,確實受教於文遠侯居多,但他與文遠侯的私交,”他說到這裏,看柳昀一眼,“我亦不大清楚。”

柳朝明道:“景元九年至十年,江南桃花汛,浙北天災,陛下隨羅將軍與老禦史巡視災情,回京後,又隨軍賑災,耽誤進學年余,後來是文遠侯一點一滴教他的,說是恩師不為過。”

“奇了。”沈奚一挑眉,“這事我怎麽不知?”

柳朝明又是沉默,其實也沒什麽好隱瞞的,不過是朱昱深肯吃苦,日日天不亮就離宮,先到文遠侯府求教,爾後才折往北大營習武罷了。

而他之所以曉得,正是因為那一年孟良出巡,也將他托付給了文遠侯。

柳朝明剛要開口,墀台下,兵部的陳謹升卻來了。

“還道要去都察院尋蘇大人,幸而半道上遇上吳公公,說三位大人還在這裏說話。”

蘇晉道:“陳大人有要事?”

“先前陛下不是讓老夫去都督府尋戚都督,請他指個人帶蘇大人去北大營挑親軍麽?”陳謹升笑道,“戚都督恰好進宮了,指了金吾衛的指揮使姚江姚大人。”

蘇晉一愣,她原以為這事朱昱深雖準了,各親軍衛間要調和,終歸還要等上三五日,哪知道竟如此順利,且幫著擇人的,還是她最信賴的金吾衛姚江。

這麽一來,自明日起,都察院便可擬咨文,全面徹查余下四十六樁屯田案了。

屯田案關乎天下民生,只要辦好,日後無論是軍餉供給,乃至興修水利,都能落到實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