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0章 二二零章

翠微鎮的鎮口有株楓楊, 枝幹盤曲糾結,十分好認。

晁清趕到時, 蘇晉與覃照林已等在楊樹下了。

午後春光靜而鮮亮,她仍著男裝, 一襲青衫如舊。

晁清快步迎上去,剛喚了聲:“時雨。”又戛然止住——蘇時雨應當在寧州服刑,眼前這個,該是“旁人”了。

蘇晉看出他的顧慮, 說道:“仍姓蘇, 單名一個榭字。”看覃照林一眼:“這是照林。”

覃照林嘿然一笑:“晁先生,俺可是聽俺家公子提過您好些回了。”

晁清亦笑, 上前接過蘇晉手裏的行囊, 引著她往鎮子裏走:“去年聽說你要來, 早早就為你安排好了落腳處,哪知一直等到今年。小鎮的大宅大院少, 你就住我鄰旁的宅子,只有兩間瓦舍與一間柴房,就是要委屈覃護衛。”

覃照林頗無所謂:“這有啥, 給俺張草席俺都能睡。”

翠微鎮說大也不大, 從鎮口到晁清的宅子, 只需拐兩道彎,穿過一片桑田。

蘇晉的宅子面東, 與晁清的幾乎別無二致, 兩處宅子外頭都圍了籬笆柵欄, 上面繞了些牽牛藤,才二月,還沒開花。

宅子後有一片竹林,竹林外就是翠微山。

晁清道:“翠微山的禁令剛解那會兒,我上山找過你的故居,可惜山荒了太久,草木密盛,連路都沒了,找了幾回都沒找著。”

蘇晉道:“莫說你了,便是我,也不大記得回故居的路。”

離開蜀中才九歲,近二十年過去,記憶裏的家鄉都變了模樣。

晁清笑道:“不記得找一找也就記得了,只是近來山上有猛獸傷人,上個月還有人被咬斷了胳膊,若要上山,等花朝節過了,叫上幾個獵戶再去。”

提起花朝節,他心思一轉,又道:“時雨,過幾日你與覃護衛隨我一起去平川縣趕花朝吧,那裏熱鬧,這幾年更是大變樣,花朝節當日,整座縣城點花燈,平川水兩岸桃李竟放,好看極了。”

蘇晉有些意外:“我記得你從前不愛熱鬧。”

“是。”晁清點頭,伸手推開籬笆門,笑道,“我是不愛,但我有個學生,十分早慧懂事,可惜身世可憐,揚子江泛濫那會兒家裏人都沒了,唯一的親人只余一個小姨,日子過得很清苦,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,就叫木頭,後來他小姨送他來我學堂,我看他人似月,眸如星,目光清華卻不顯山露水,像晨曦時雲邊的微光,才給他提前起了個字,叫雲熙。”

蘇晉也笑道:“所以你要趕花朝,是要帶著木雲熙去。”

她曾住蜀地,每逢二月十二,謝相亦帶她趕花朝。

這裏的民風要更開放些,花朝節當日,偶爾會有大膽的女子在河邊放燈,放完就喊心上人的名,心上人若應了,便是應了要娶她。

瓦舍已被收拾得很幹凈,連日常用度與筆墨紙硯都備好了。

覃照林當護衛當得細致,說要去周圍看看,熟悉熟悉環境,晁清煮了茶水,提壺給蘇晉斟得一盞,正打算好問問她這些年的近況,忽聽外頭有人喚:“晁先生,晁先生?”

音線柔脆好聽,卻帶著明顯的焦急。

晁清已然聽出是誰了:“雲熙的小姨,阿香姑娘。”

怎麽這時候來了?

蘇晉道:“像是有事,你趕緊去看看。”

晁清點頭,推門而出,蘇晉隔著門隙望去,離得遠,瞧不太清,只能瞧出來人纖瘦窈窕的輪廓。

其實她二人就算面對面也未必能認出彼此,梳香與蘇晉昔日只在宮前殿見過,當時梳香是太子妃身邊的宮婢,依規矩,等閑是不能盯著大臣看的,而宮前殿上波雲詭譎,蘇晉也沒這個心思注意一個小宮婢。

晁清去而復返,回來時,神色明顯也焦急起來:“時雨,雲熙到現在都沒回家,我得陪阿香去找找。”

木頭懂事,他教他三年,日頭快落山了都不回家,這還是頭一遭。

蘇晉點頭:“好,若需我幫忙,盡管說一聲。”

她原打算直接跟著晁清去尋人,轉念一想,自己對翠微鎮不熟,也不認得雲熙,跟著找人,晁清還得顧暇自己,再者說,她如今的身份,若非必要,不宜拋頭露面。

蜀地環山,到了黃昏,天暗得很快,暝色沾著山霧糅成一團沉沉的暮,遠一些的翠微山已蒙晦不清了。

蘇晉剛把行囊收拾好,外頭忽地又有人喚:“晁先生,晁先生!”

是三名男子。

為首的一人衣著光鮮,大約四五十歲年紀,身後跟著的兩個一身勁衣短打,應該是扈從。

或許是鎮上哪個富戶吧。

“晁先生有事出去了。”蘇晉答。

三人這才看到她,行了個揖:“老夫是鎮上江宅的家主江舊同,從前何以沒在鎮上見過閣下。”

蘇晉道:“在下姓蘇,單名一個榭字,是晁先生的故友,今日才到翠微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