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4章 二零四章(第2/2頁)

阿留去書房尋蘇晉的時候,已是傍晚時分。

自從上回他為覃照林帶了話,安然就再未允許他踏入書房一步。

但今日不一樣,今日蘇先生要離開了。

阿留不知道蘇晉日後會去哪裏,他為她收好行囊,臨送她上馬車前,又從袖囊裏取出一個荷包塞到她手上。

荷包裏藏著一張銀票,這是他這些年省下的。

他心中有愧,覺得自己給覃照林帶了話,也沒能幫到她。

蘇晉這三月來清減了些許,接過荷包的瞬間,目色裏閃過一絲迷離,隨後反應過來,說:“不必,我去宮裏,日後用不上。

然後把荷包還給了他。

阿留想不明白,覺得一個人只要還活著,無論去哪裏,都是要用銀子的不是嗎?

可他不能開口。

自他上回帶話,安然便不許他再與蘇晉多說一個字,他怕這是大人的意思,怕會殃及三哥。

待要把荷包塞回給蘇晉,她已經坐回車裏,對著趕車的人道:“走吧。”

天暗得很快,風雪聲聲,等到了承天門,四下已一片晦色了。

候在宮門外的一名禦史迎上來,待蘇晉下了馬車,拱了拱手道:“蘇大人,對不住,因您是要犯,是以要帶頸枷。這枷子有些沉,您忍一忍,都察院的錢大人已吩咐過,等您一進了刑部,立刻為您拿下來。”

蘇晉沒說話,擡起雙手。

兩名侍衛將頸枷在她脖間固定好,上了鎖。

她這才發現這副刑具最沉的其實是下頭的鐵鏈,每走一步,都有鋃鐺之聲,墜著她的雙手往下落,木頭就磨在肩上,磨得生疼。

軒轅台上茫茫雪如荒原,遮天蔽日的雪片子簡直要迷了眼。

蘇晉這三月來一直睡不好,再被寒風一吹,腦中一團混沌,還沒到正午門,腿腳已被尺厚的雪凍得酸麻,是再走不動了。

她擡起眸,想叫住走在前頭的侍衛,可不經意間,目光卻在一處定住。

暮雪紛紛揚灑,宮樓下一星燈火在這一天一地的白裏漂泊無依,可她正是借著這微弱的火色,看到憑欄處,有一個罩著墨色鬥篷的身影。

那個人像是在看她。

隔得太遠,又隔著雪,她明明是瞧不清這人的樣子的,可不知怎麽,她忽然覺得,幾乎是篤定那是他。

方才還酸麻的腿憑空得來一股力氣,踩著雪朝欄台的方向走了幾步。

雪粒子鋪灑在面頰眼梢,刺骨的寒卻比不上心頭的寒。

恍恍然間,蘇晉只意識到了一件事,朱南羨若回來,只有死路一條。

恐懼如落地生根的雜草,在心裏瘋長,蘇晉已亂得來不及去細想,在雪地裏遲疑的步子變作疾行,待為她帶路的禦史反應過來,她已走出數十步了。

欄台上的人似是看到她向自己走來,他在雪裏默立了一會兒,然後轉身,在她能認清自己的模樣之前,離開了軒轅台。

蘇晉一下頓住,在風雪裏出現又消失的身影,恍如一場夢一般。

但她只愣了一瞬,下一刻,幾乎是發了瘋一般要往欄台上奔去。

侍衛與禦史一邊追一邊喚道:“蘇大人,那邊就是往明華宮的方向了。”

蘇晉卻充耳不聞。

積在沿下的雪太厚了,墜在脖頸下的鋃鐺也太過沉重,蘇晉再擡腳,一個支撐不住,竟摔倒在雪地裏。

追上來的禦史要將她扶起,蘇晉抓牢他的胳膊:“這位禦史,你……你能不能幫我去問問,方才站在軒轅台東欄台上的人是誰?”

禦史遲疑地看了欄台一樣:“蘇大人,下官並未瞧見那處有什麽人。”

“那就立刻去打聽!”蘇晉厲聲道。

她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,又道,“本官就在這裏等,若不打聽明白了,本官今日就是被這風雪寒天冷死在這裏,也不隨你等去刑部。”

禦史與侍衛對看一樣,片刻,一名侍衛對她拱了拱手,急匆匆去了。

蘇晉被另一名侍衛扶起身,倚在欄上歇了口氣,才發覺自己當真是亂了心神,她被幽禁在柳府近百日,早已被阻絕了消息,與其讓人去打聽,不如親自問一問來得明白。

她看向眼前的禦史:“你叫什麽,當年本官在都察院,為何沒見過你?”

“回蘇大人,下官姓劉名方敞,原在大理寺任職,晉安元年,陛下親征後被調任至都察院,彼時大人已出使了,是以沒怎麽見過下官。”

蘇晉“嗯”了一聲:“朝廷各部各寺官職出缺,七月內閣議事,要說要借著陛下凱旋而歸的當口,從都察院抽調數名禦史去各衙門任要職,名錄可定下了?”

當時內閣議的是,名錄要等朱南羨回來才告知於眾,換言之,倘若這禦史答定下了,就說明晉安帝已班師回朝。

“回蘇大人的話,名錄——”禦史一句話沒說話完,目光忽地自階沿上一掃,撩袍行禮,“下官拜見柳大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