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2章 二零二章(第2/3頁)

“是、是。”周萍又重新趴著跪好,“陛下明鑒,臣的確是四殿下與柳大人派來的,他們,的確讓臣帶了一句話。”

他擡目覷了朱南羨一眼:“事情其實很簡單,陛下若想救時雨,先稱病,再回京,陛下獨自先行,龍駕與大軍後行。”

什麽意思?

是要朱南羨先稱病,隨後獨自一人回宮,回宮的消息暫不透露給任何人,等到朱昱深與柳昀覺得是時候了,再讓大軍擁著沒有人的“龍駕”回應天府?

所以,這是要讓朱南羨獨自回宮去換蘇晉的命?

稱病是為了讓晉安帝換命以後,理所當然地病逝?

“老子砍了你這個王八蛋!”

茅作峰饒是只余一只胳膊,也再把持不住,腰間的刀給了朱南羨,轉首便去拔左謙的佩劍,雙目通紅,簡直要咬碎了牙。

朱南羨的聲音卻是冷靜的:“若朕不回去呢?”

“陛下知道的,”周萍的聲音細如蚊呐,“時雨在他們手上。”

微頓了一下,又說,“四殿下還額外交代了一句——請陛下記得蘇時雨的身份。”

是了,他縱是可以伏兵,可以詐敵,但他千防萬防,防不住阿雨的身份——一句“身為女子躋身朝堂”便可令她被千刀萬剮,更莫提她與“相禍”的瓜葛。

何況,她就在他們手上,他如何敢冒風險拿她的命去賭?他離她太遠了,千萬裏之遙,比不過旁人伸手一刀。

“你——”朱南羨沉默片刻,“有什麽信物嗎?”

周萍點了一下頭,從懷裏取出九龍匕:“這是陛下贈給時雨的匕首,陛下知道的,這把匕首,她從不離身。”

其實也不是真地想討要信物。

只不過還抱著一星希望罷了。

希望她還平安,希望——自己還有機會與她相守。

而當九龍匕上的遊蟒猙獰入眼,朱南羨的目色徹徹底底的頹敗下來。

他接過九龍匕,近乎嘆息一般地笑了一聲,帶著一絲難過與悲切。

下一刻,卻啞聲開口:“你……為什麽要這麽待她?她哪裏對不起你麽?”

周萍怔了些許時候,才意識到朱南羨是在問自己,忙道:“稟陛下,臣從來沒想過要害時雨,這十年與她相交,皆出自真心,但……臣乃舉子出身,當年落榜後,走投無路,是得了十殿下相助,才得以入京師衙門任職。十殿下說了,日後只要幫他辦些事就好,後來柳大人找到臣,不過是看些往來密函,臣以為沒什麽大不了,萬沒想到會害時雨如斯。臣原也不想,也仔細琢磨過能否救她,可她已經被幽禁,臣一來毫無把握,二來萬若被十殿下發現,臣這十年仕途豈不盡毀?於是只好趁著四殿下與柳大人讓臣離京之際,前來面見陛下,還請陛下看在臣與時雨十年交情的份上,饒臣一命。”

“哦,所以你早受朱弈珩一幹人等驅使,卻不甘毀了這十年仕途,為虎作倀?你明明可以止損,卻貪戀功名利祿,害了身邊故友?”

朱南羨的聲音冷寒徹骨:“你這樣的人,也配提與蘇時雨的十年交情?”

“她待人真誠,只要交心的,堪稱‘絕不辜負’,當年不過一名知事,為了晁清亦可豁出命去,她也與你交心,你呢?你就這麽待她?!”

周萍磕頭道:“陛下,臣知錯了,真地知錯了,陛下宅心仁厚,求陛下饒臣一命。”

“宅心仁厚?”朱南羨冷笑一聲,“既是入局之人,憑什麽乞求對手憐憫?”

“但朕不殺你。”他收了刀,遞還給茅作峰,“因為朕怕臟了手裏的兵刃。”

然後負手高喝:“來人,把周萍拖下去,軍令處斬!”

兩名守在帳外的侍衛將周萍拖走了,營帳內又安靜下來。

先時排兵布陣的沙盤還在,但轉瞬之間,風雲格局變幻。

茅作峰道:“陛下,不如由末將與左將軍領著十五萬大軍揮師進京,將朱昱深與——”

話沒說完,卻見朱南羨搖了搖頭。

手裏的九龍匕遊蟒猙獰,似在掌中吐信,卻帶著溫軟的濕意,像在乍暖還寒的春拿手心去接檐頭雨。

她身陷絕境,費盡心思讓覃照林將京師的消息帶給他,是想讓他轉行向南,調兵入京嗎?

可是他,怎麽可能扔下她不管?

朱南羨伸手撫上心口,那裏藏著一枚玉。

一枚鏤著“雨”字的玉佩。

他上戰場,上朝堂,主持政務,與外敵廝殺,都小心珍藏,也是從不離身。

伸手探入襟領,將玉取出。

玉佩上,纏著一匝一匝紅線,這是他被幽禁東宮時,一下一下繞上去的,他那時也在絕境,這曾是他唯一的希望。

紅線千匝,如她一身緋袍彈劾奸佞於朝堂,也如她一襲嫁衣,與自己說要等著他歸來一輩子再也不分開。

這抹明艷朱色,早就在他心裏催開一簇烈火,要焚盡他一生一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