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9章 一一九章

鷹揚衛分列道旁, 一致拜下,朱祁嶽翻身下馬, 先將戚寰扶起身,說了句:“一路辛苦。”然後望向蘇晉這邊,問:“究竟出了何事。”

一旁的驛丞忙將驚馬一事道來, 末了說:“因蘇大人的妹妹為邱使丞求情, 是故一切還等十二殿下定奪。”

朱祁嶽的目光落在蘇宛身上,問了句:“你就是蘇禦史的妹妹?”

蘇宛本就驚惶不已, 又聽得跟前這一位乃是一位殿下, 眸中之淚搖搖欲墜, 嚇得說不出話來。

蘇晉揖道:“回十二殿下,正是舍妹不假。”又道, “舍妹困於恩義, 枉顧律法, 實在是不懂事,臣這便將她領走。”

豈知朱祁嶽聽了這話,深思半刻, 大手一揮道:“不必,此案便由本王做主,饒了邱使丞一命, 爾後交給刑部, 從輕處置。”然後對蘇宛道, “蘇家妹妹平身。”

蘇宛聞言, 心中竟是不信, 膝頭如釘在了地面一般,訥訥擡頭望去,只見眼前之人一身勁衣高大挺拔,眉飛入鬢,燕尾似好看的眼梢自帶三分義氣。

蘇宛一時看呆了去,還是蘇晉從旁提點了一句:“讓你平身便平身罷。”她才諾諾站起。

初時的驚駭平息,一眨眼眼淚卻滾落下來,蘇宛慌忙擡起手將淚抹去,看了眼朱祁嶽又飛快垂眸,紅著臉細著聲道:“多謝殿下。”

朱祁嶽道:“你身為女子,卻能有這滔天義氣,實為難得。你兄長是禦史,凡事講規矩**度,未免刻板,在本王這沒這麽多規矩,此事便到此為止,你且隨你兄長回罷。”

蘇宛再應了聲“是”,待蘇晉拜別了朱祁嶽與舒氏兄妹,便隨她離開了。

這廂事畢,朱祁嶽再跟候在驛站的幾名太仆寺官員交代了幾句,外頭鷹揚衛已將馬牽過來了。戚寰見狀,不禁問道:“殿下不與阿寰一同回府麽?”

朱祁嶽搖頭道:“不了,今日宮中月選像是出了點意外,七哥著令我回宮,我也是半道上折過來看看你,眼下既無事,我就放心了。”又看向戚綾,“如雨,你先陪你阿姐回戚府,一家子好生聚一聚。”

言訖再不多留,一踩腳蹬上了馬,揚鞭而去了。

朱祁嶽回宮的路上還在想,前一日朱沢微提起月選,還道是不過走一個過場,人選早已內定了,如何今日就出了意外?等他回到宮中,看到那刑部侍郎的票選之下昭昭然寫著“蘇晉”二字,才知朱沢微為何急詔他回宮,於是問道,“蘇時雨升任刑部侍郎,是柳昀保舉的?”

此刻殿內已無外人,朱沢微早已收起平日的和顏悅色,揉著眉心道:“倘是柳昀保舉,本王也不至於如此動怒。”沉了口氣,“是張石山提的人選,票決之時,柳昀身為蘇時雨的堂官,不得表態,但內閣那群老不死的,全都選了蘇時雨!”

朱祁嶽愕然道:“怎麽會?大理寺推蘇晉,吏部推任暄,都察院不表態,哪怕內閣全選蘇晉,那還有七哥您這一票呢?”

“所以我說曾友諒就是個廢物!”朱沢微再忍不住,將方才曾友諒遞來的一封請罪折子捏作一團,狠狠置於地上,“而今各地戰起,軍餉糧草兵馬處處要本王操心,朱昱深朱弈珩朱南羨又沒一個安分的,本王就讓他曾友諒看住一個蘇時雨,這都看不牢,眼皮子底下還能出了事!”

他說著,負手在殿中來回走了幾步,緩了緩心神才又道:“你知道蘇時雨前陣子幹什麽去了?”

朱祁嶽道:“聽說是為十三奔忙,一下值便去各部各院的老臣處,請他們聯名上書為十三請命,讓他主持朝政。”他說到這裏,兀自一愣,“難道不是?”

“是。”朱沢微道,“但這只是一個幌子。”

他冷笑著道:“本王算是瞧明白了,蘇時雨其實老早就盯上了這刑部侍郎的位子,也知道內閣那群老不死為顧著保命,必不敢為朱南羨出聲。每日廷議一提起東宮,他們一臉愧色本王看在眼裏,他蘇時雨也看在眼裏。

“蘇時雨便借著他們這個當□□又想立牌坊的心思,挨個登門造訪,請他們為朱南羨上書,等將他們說得滿心愧疚難當之時,忽然退一步,說,‘你們不上書也罷,三月的月選,你等選我蘇晉為刑部侍郎,我以刑部之名代各位大學士上書,也算你們對得起大隨正統了。’那群老不死的自然覺得這樣好,這樣兩全其美,因此今日全都選了他!”

朱祁嶽道:“這麽說來,蘇時雨走訪這許多衙司,只是為混淆視聽,叫人以為他在鼓動群臣為東宮上書,實際上她真正想走訪的只是內閣這幾名大學士,是為了讓他們票選他為刑部侍郎?”

朱沢微看了朱祁嶽一眼,自一旁椅凳上坐下,半晌沉聲道:“也不該怪曾友諒,這個蘇時雨與朱南羨實在走得太近,幾回以命相護,堪稱生死之交,連本王都以為他此番願為東宮上書實屬理所應當。”說著又道,“且他手上居然還握著任暄當年為朱十四朱十七操持代寫事宜的證據,被都察院一個叫翟迪的禦史呈到了奉天殿上。刑部侍郎本就要選恪守律法之人,本王原還可以用蘇晉任禦史未滿三年,資歷不夠為由篩了他,任暄出了這樣的事,刑部左侍郎的位子只能是蘇時雨的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