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 六五章(第2/2頁)

蘇晉冷笑一聲:“你沒有,那本官問你,此案換作柳大人來審,你可敢帶著人在中庭跪這一地?”

宋玨聽了這話,將頭往雪地裏埋得更深,片刻只道:“蘇大人,下官知罪,求大人責罰。”

蘇晉道:“本官講究眼不見為凈,你們去都察院大門外跪到午時,想明白了,再依次到本官處領罰。”

宋玨再不敢有冒犯,恭恭敬敬應了聲是,帶著身後數人齊整整朝都察院外走去。

一幹人等走到門外還門站好,忽然像是看到了誰,朝另一個方向拜下,口中呼道:“參見十三殿下。”

蘇晉聞聲心中一頓,舉目朝院外望去。

然而大門丈許寬,並瞧不見甚麽。

朱南羨其實來了有一會子功夫了,因不知當如何解釋玉佩一事,原徘徊在院外梳理言辭,沒留神都察院內忽然出來一幫子人齊刷刷向自己一跪,他嚇了一跳,以為出了甚麽事,當即便問道:“怎麽了,蘇時雨呢?”

排頭的宋玨愣了愣,半晌才反應過來“時雨”二字乃蘇晉的字,答道:“蘇大人眼下正在衙門裏頭,殿下可要傳他?”

朱南羨剛要說話,一擡眼,蘇晉已立在院門口了。

她一夜未曾休息好,墨絨大氅將她的臉色稱得分外蒼白,見了朱南羨,她低垂著眼眸拜下:“微臣參見十三殿下。”然後她頓了一頓,又問:“殿下尋微臣有事?”

其實也並非甚麽要緊事。

朱南羨不知當如何解釋,喉結動了動,只得“嗯”了一聲。

蘇晉沉默一下,輕聲道:“好。”然後她站起身,掃了宋玨一幹人等一眼,沒再多說,隨朱南羨走了。

距六部與都察院衙署不遠處,一條短徑走到盡頭有個六角亭,若是春來,花木扶疏,別是一番好景,然而眼下正值歲末,萬物凋敝,只算得上是個僻靜處。

朱南羨站在亭中,良久才回轉身,將手中一物往前遞去,遲疑著道:“我來……其實是為還你這個。”

是蘇晉那方刻了“雨”自的玉佩。

他不是個奪人所好的人,想到自己無緣無故將這玉佩據為己有近兩年,實在是難以啟齒。

朱南羨十分好看的眉峰微微擰著,片刻,又試圖解釋:“到今日才還你,是因為……”

因為甚麽呢?怕旁人發現這方玉佩是女子所用,懷疑她的身份?

可自己不是早找了借口搪塞過去了嗎?

自落水後,他見過她數回,每一回他都將這方玉佩貼身藏著,可為甚麽就是不還?

雪後的霽色灑照進亭中,將蘇晉籠在明暉如織的光影裏。

她看了眼朱南羨手裏的玉佩,並不接過,反是問:“殿下知道這玉佩上為何刻了一個‘雨’字嗎?”

朱南羨輕輕“嗯”了一聲:“時雨是你的字。”

蘇晉卻搖了搖頭,輕聲道:“我出生不久,父親母親相繼去世,是祖父一人把我養大,祖父遭難那年,我尚未及笄,所以也沒有名字,只有阿雨這個閨名。”

她說著,垂下眼簾,聲音聽不出悲喜:“故居的一切都被焚毀,只余這方玉佩,這是我祖父留給我唯一的東西,我一直貼身帶著。”

朱南羨聽了這話,目中露出愧色:“對不起,我不知它對你如此重要。”將玉佩更往前遞了些許,續道,“你收好,日後不要再弄丟了。”

可他再想了想,又篤定道:“再弄丟也無妨,不管丟在哪裏,本王都為你找回來。”

蘇晉眸光微動,不由擡眸看他一眼。

片刻,她再次垂下眼簾,露出一個短促而清淺的笑:“殿下也喜歡這玉佩?”

朱南羨不解其意:“嗯?”

蘇晉輕聲道:“倘若殿下喜歡,就收下罷。”

仿若有山嵐自虛無處穿山過海而來,將他足下所履之地化作雲端山崗。

朱南羨懸在身側的手不可抑制地顫了顫,可他的目色還猶自凝然。

他收回握著玉佩的手,點了一下頭,鎮定地道:“那好,本王先替你保管。”

他已全然忘了昨夜沈婧交代之事,忘了問蘇晉年關宴後,是否願去東宮見他皇嫂一面。

朱南羨的腦子空空如也,他只知道,自己再這麽與她對面而立下去,真不知道會發生些甚麽。

是以他咽了口唾沫道:“本王先走了。”折轉身走了沒兩步,一頭撞在亭柱之上。

蘇晉驀地一笑。

朱南羨“咳”一聲,掉過頭,再次大步流星地往外走,豈知才走了三兩步,沒留神亭前石階,一腳踩空。

他在雪地裏趔趄了兩步才站穩,卻不敢回頭,躊躇地頓了頓,疾步離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