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 三九章(第2/3頁)

他道:“我現在雖不能畫了,但學問還在,我可以去做教書先生,你也一樣,你有詩書經綸滿腹,若辦私塾,憑你的才學,不知多少人搶著做你的弟子。”

晁清說著,眸色微垂,輕輕道:“自然,你若厭倦了這一世作為男子而活,你其實可以甚麽都不做,可以偏安一隅成日賞花寫詩,聊以度日,我……養你。”

他一頓,咬牙道:“不必顧及自己一生至今離經叛道無人肯伴你左右,我願照顧你一生一世。”

蘇晉轉過頭,怔怔地看著晁清。

片刻之後,她卻淡淡笑了笑,轉頭望著遠處巍峨的宮樓,似在想甚麽,過了許久,才輕聲道:“不必了,我要留在這裏。”

晁清看她這副樣子,愣了愣,驀地苦笑了一下道:“時雨,你心中有牽掛的人了。”

蘇晉垂下眼簾,半晌才道:“我心中一直有牽掛的人,元喆,臯言,還有雲笙你。”

晁清搖頭道:“不,這不一樣。時雨,我與你一路苦熬生死,深知你是一個果決的人,你做任何決定,從不會猶豫不決。你若定下心要留下做這名禦史,你一刻也不會遲疑。可是方才,你遲疑了。你不是感情用事的人,所以你遲疑,並非因為你立志不堅,而是因為你心中除了這志向外,更有了別的牽掛。”

晁清看向遠處的宮樓,輕輕問:“時雨,這深宮之中,已有了讓你牽掛之人嗎?”

蘇晉默了默:“我不知道。”

外頭的都察院小吏敲門道:“蘇大人,趙大人已到了,正在客棧樓下等晁公子。趙大人還說,皇上升任大人為監察禦史的旨意今日便會下來,還請大人早些回京師衙門候旨,晁公子這頭,他自會照拂。”

蘇晉道:“知道了。”

晁清看著她,別過臉,兀自笑了一下道:“我真羨慕他啊,也不知此人何德何能,竟能得你顧盼。”

蘇晉靜了許久才說:“雲笙,我這條路注定艱險,因此,便是有了不該有的牽掛,也只有埋於心底,不敢示人,所以我不能去想太多。”

晁清點了點頭道:“你我往後要天各一方了,有些話,我今日跟你說了,心中暢快。

“我會去蜀中,在那裏修書著學,等日後,有一天你累了乏了,就來蜀中。這世間急風密雨,你漂泊無依,權當我這個做兄長的,能為你撐起一角屋檐。”

晁清說完這話,深吸了一口氣,再慢慢呼出。

然後他忽然轉身走向屋門:“就這樣罷,我改日離京,你不必再來送。”

蘇晉愣了愣,喚了一聲:“雲笙。”

晁清在門檻處頓住腳,微側過臉,卻沒有看她:“蘇時雨,你已知我對你並非只有知己之情,現在又叫住我做甚麽,平添苦惱?你我相交數年,如今人各有志,日後不必在為我奔波,切記當斷不斷,必受其亂。”

他說著,擡起左手推門,卻在指尖觸到門扉的一刹那又縮回。

這扇門仿佛一道天塹,從今以後,要將他與蘇晉隔於世間兩端。

他垂下眸子,忽然低聲道:“時雨,你從小被謝相當作男兒養大,不該是這樣束心縛情的,我知你性情裏有揮斥方遒的不羈,有信馬由韁的瀟灑,我也知你眼下陷於這困局中,尚無法過得酣暢淋漓。但我仍願日後有朝一日,你能憑你所能,撥雲見日,你能愛你所愛,恨你所恨,不必再苛求自己,拘著自己,願你這一生無愧於心,願你所有的心願都能實現。如此我在遠鄉,也會心安。”

晁清說完這話,毅然推門,邁步而出。

蘇晉一時頓在原地,心中惘然如茫茫雨,半晌,才出門而去,下得樓梯,站在梯閣處,看到趙衍正命小吏將晁清請上馬車。

趙衍甚是和氣,道:“晁公子,等下你想到甚麽便與本官說,都察院的錄事自會記錄。”

晁清站在一片明暉交織的光影裏,默了默才說:“趙大人,我沒了右手後,在醫牢裏已練會了用左手寫字,雖寫不好寫得慢,但日後總要多用的,就不勞煩他人了。”

然而,趙衍審晁清的狀子還未帶回,都察院的暗室內,曾憑已然畫押了。

雖說是暗室,其實更像牢獄,長長一條甬道,左右分了數間暗房,裏頭擺著各種刑具,看上去血意森森。

這暗室平日有專人把守,若非特許,連副都禦史趙衍都不能進。

曾憑的左右手被鐵鏈懸在刑架,右腳五指已沒了,左腳被釘在木板上,他身上有無數道鞭痕,囚袍已看不出衣衫的樣子,說是襤褸布巾還更確切些。

曾憑雙目森森地注視著眼前立著的人:“該畫的押我已畫了,要殺便殺!”

柳朝明聽了這話,眼皮都沒擡一下,淡淡道:“你就這麽死了,豈不便宜你?”

曾憑眼中閃過一絲恐慌:“你想怎麽樣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