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三一章(第2/3頁)

朱憫達聽了這話,冷寒的眸子裏總算浮起一絲松快之色。

是了,這就是他今夜的目的。

蘇晉的生死他才不在乎,但倘若能從蘇晉這一枚“餌”誘出她背後的釣魚人,抓住老七害十三的證據,那老七這回不死也要脫一層皮了。

而蘇晉正是猜到朱憫達的目的,才編出這一番胡話,來讓自己從一個局中“餌”,變成這一局的證人。

既是證人,那太子非得保她一命不可了。

曾友諒聽了蘇晉之言,怒目圓睜,他先看向沈奚,又看向柳朝明,最後看向蘇晉,心裏怎麽想也想不明白這一番七繞八繞的問話,怎麽矛頭一轉就直指向他了呢?

縱然是他指使人給朱南羨下毒,但蘇晉的話卻是胡編亂造,純屬栽贓!

曾友諒抖著手指向蘇晉:“你、你血口噴人!老夫若知道十三殿下遇險,救他都來不及,怎會加害於他?!”

蘇晉看著曾友諒,淡淡道:“大人這麽急是做甚麽,下官說是大人害了十三殿下嗎?下官說的是吏部一位大人,吏部上上下下,難道只有你曾尚書不成?”

沈奚道:“也是,算上曾憑,今夜赴晏的也不止曾尚書您一人啊。”然後他持扇拱手,轉身向朱憫達請示,“太子殿下,既然有證人在,曾尚書與郎中怕是暫且洗不清嫌疑了,依微臣看,全抓了吧?”

朱憫達微一點頭,擡手一揮。

羽林衛一左一右分將曾友諒與曾憑押解在地。

朱憫達冷聲吩咐一句:“帶走!”然後看了一眼沈奚與朱南羨,道:“十三,青樾,你二人跟本宮回宮。”

羽林衛很快牽了兩匹馬來。

朱南羨默了一下,低垂著眸子走過去。

天就要亮了,這一夜死生之劫,他雖能護她自昭合橋的血雨腥風中險險求生,卻無法在隨後波雲詭譎的謀亂中為她求得一片安寧。

分明是這局中魚,卻像一個局外人。

朱南羨一言不發地翻身上馬,卻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,看了蘇晉一眼。

蘇晉也正擡起眸子,朝他望去。

四目相對,朱南羨微微一愣,別開眸光,回過頭打馬離去了。

朱憫達一走,朱覓蕭與眾臣看完這一場大戲,也拉拉雜雜地互相作別走了。

近破曉時分,應天城仿佛浸在一片暗色的水霧裏。

方才朱憫達問話,腦中的弦一直緊繃著,竟沒顧及上肩傷,直至此時,肩頭的鎮痛才忽然傳來,柳朝明悶哼一聲,因失血太多,險些沒能站穩。

蘇晉要去扶他,卻被他退讓一步,避開了。

柳朝明扶住肩頭,目色沉沉望著街巷深處,問道:“名字。”

蘇晉沉默一下:“姓謝。”

果然。

難怪老禦史看了蘇晉的《清帛鈔》後,指著其中一句“天下之亂,由於吏治不修;吏治不修,由於人才不出”(注)說:“此句有故人遺風。”

難怪當年老禦史只見了蘇晉一面,便拼了命,舍了雙腿也要保住她。

原來她並非只具故人遺風,她根本就是故人之後。

柳朝明這才偏過頭看她,又問:“叫什麽?”

蘇晉眸中閃過一絲惘然,低聲道:“我沒有名,只有‘阿雨’一個小字,阿翁從前說,等我及笄了,會為我起一個好名字,可惜,”她一頓,“沒有等到。”

柳朝明心中一沉。

都察院的小吏牽了馬車來,站在長巷盡頭等他。

柳朝明默了一默,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便不再管蘇晉,朝馬車走去。

他有些惘惘然,這一生他從未虧欠過任何人,除了五年前老禦史的托付。

可這個托付的真相,竟如此荒謬。

他承諾過要守一生的人,原本以為只是在波雲詭譎的朝堂為她謀求一方立足之地。

卻未曾想是個女子。

她是個女子,他要怎麽來守?

柳朝明心中仿佛漲了潮的孤島,每走一步,便有一個念頭起,一個念頭落。

他十九歲進都察院,只願承老禦史之志,肅清吏治,守心如一。

印象中,唯一走得近的女子,是老禦史的孫女,故皇後去世前,老禦史做主,為他與其孫女訂了婚期。

那是個面容姣好的女子,他只跟她說過兩回話,連究竟長甚麽樣也記不清了。

只記得還未迎她過門,她就患急症過世了。

柳朝明幫老禦史料理完後事,站在白幡滿目的府邸,忽然想,這樣也好,他本就是寡淡之人,此一生,做好禦史這一件事便好,旁的甚麽顧及太多,反會怠慢了去。

他一直覺得這樣就好,直到老禦史去世。

他臨終時說,蘇時雨這一生,太難太難了。

他還說,你一定要找到她,以你之力,守她一生。

柳朝明心頭驀地一震,他頓住腳步,回過頭去,只見蘇晉一個人站在橋頭,望著滿是殘血斷肢的橋頭,不知在想甚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