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

周萍瞧朱南羨有些眼熟,一時卻想不起在哪見過,一問,朱南羨自稱是金吾衛校尉,名喚南靄,今日休沐,想與蘇知事一同出宮轉轉。

周萍長舒一口氣,從地上爬起來,頗是窘迫:“這就好,南校尉您是不知道,我這甫一進宮,就養成了逢人便跪的習慣。”

朱南羨一時不習慣有人如此隨意跟他搭話,在心裏拿捏了一陣校尉的身份,這才道:“哦,周兄弟,這是為何?”

蘇晉看周萍一眼,提點道:“謹言慎行,言多必失。”

周萍沒能領會她的深意,回道:“也沒甚麽,早前我遇上戶部的沈侍郎,他穿了一身便服,與我說他是都察院打雜的,害我違反了綱紀,險些犯了個不敬之罪,還好左都禦史大人慧眼如炬,明辨是非,並未曾跟我計較。”

說著,又打量了朱南羨一眼,續道:“方才我甫一見南校尉,看您氣度威儀,豐神俊朗,像是個皇親國戚似的,以為你們宮裏的人都有這穿便服誆人的惡習,原來竟是個校尉,當真失禮失禮。”

朱南羨道:“周兄弟,客氣客氣。”

蘇晉又看周萍一眼,說:“旁人是吃一塹長一智,你是吃一塹短一智。”

周萍又沒能領會這句話的深意,責備道:“你還說我,我倒是要說說你。你平日與人結交,應當慎重些,像是南校尉這樣的就很好,可換了沈侍郎這樣的,那便萬萬結交不起。更莫說當日的十三殿下,他一來,我們衙門上上下下頭都磕破了,也僅僅只能覲見殿下的靴面兒。楊大人隔日膝頭疼得走不了路,還說等你回來要提點你,可不能再將十三殿下往府衙裏招了,咱們府衙小,供不起這位金身菩薩,你可記住了麽?”

蘇晉最後看周萍一眼,覺得他已無可救藥,決定不再搭理他。

倒是朱南羨被這番話說得好不尷尬,只好鄭重其事地代答:“嗯,已記住了。”

三人並行著出了宮,張羅了馬車往京師衙門而去。

劉義褚已在府衙門口等著了,見回來的是三個人,其中一位不認識的還有些眼熟,便捧著茶上前招呼:“這位是?”

周萍道:“這位是南靄南兄弟,金吾衛的校尉,為人十分和善。”

劉義褚點了一下頭,一邊將朱南羨往府裏引了,一邊問蘇晉:“你在宮裏,可有打聽到元喆的消息?”

蘇晉步子一頓,垂眸道:“下了詔獄,沒能撐過去。”

身旁的三個人都愣住了,劉義褚問:“怎麽死的?”

蘇晉微一猶疑,道:“自盡。”又添了一句:“咬舌自盡。”

廊檐在偏堂外打下一片暗影,劉義褚站在檐下,往堂內望了望,蘇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,裏頭坐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,佝僂著背脊,滿臉皺紋大約已過花甲之年,看他幾人走近,立時從座椅上起身,且喜且畏地看著他們。

周萍道:“這……這怎麽開得了口?”

蘇晉咬了咬唇,斬釘截鐵地說:“暫且不提。”邁步跨進了偏堂內。

周萍一愣,一時沒叫住她,只好轉頭問朱南羨:“南校尉,你是宮裏頭的,你聽說過這事嗎?元喆他,怎麽自盡了呢?”

朱南羨愣怔地看著蘇晉的背影。

許元喆他知道,當日蘇晉拼命從如潮的人群裏救出來的探花郎。

是啊,好不容易救出來,怎麽就死了呢?

他略一思索,沒答周萍的話,也跟著蘇晉進了偏堂。

老嫗一見蘇晉,顫巍巍走近幾步問道:“是蘇大人?”便要跪下與她行禮。

蘇晉連忙扶住她,道:“阿婆不必多禮。”想了一想,又垂眸道,“阿婆,元喆一直視我為兄,他的阿婆便是我的阿婆,您還是叫我的字,喚一聲時雨罷。”

老嫗道:“這不行,大人便是大人,是青天老爺,可不能沒分寸了。”卻一頓,一時滿目企盼地望著蘇晉,切切道:“蘇大人,草民聽周大人說,元喆被叫去宮裏,聽說是皇上要封他做大官了,您知道他啥時候能出來麽?”

蘇晉避開她的目光,低聲道:“皇上委以重任,大約還有幾日吧。”余光裏看到老嫗手裏還抱著行囊,便問,“阿婆可找到落腳之處了?”

老嫗窘迫道:“草民昨日才到應天府,本來想去貢士所打聽,誰知那處裏裏外外圍著官兵,草民不敢去,這才來勞煩蘇大人問問元喆的下落。”她想了想,又連忙道,“蘇大人不用擔心,元喆既然過幾日要回來,草民就在離宮門近一些的地方歇歇腳,他幾時出來都不要緊,草民就想著能早一些見到他就好。”

蘇晉的心裏像堵了一塊巨石,唇邊卻牽起一枚淡笑:“這怎麽好,等元喆出來,可要怪我這個做兄長的招待不周了。”說著,拿過老嫗手裏的行囊道,“阿婆便在我衙門的處所歇腳,我這幾日剛好有事務纏身,若能進宮,說不定還能幫您催催元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