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冊 第三十九章 觀其所恒(第2/5頁)

我側頭望一眼芳馨道:“原來她是這樣看到賬冊的。”

芳馨疑惑道:“花些錢便能看到內阜院的賬冊,法子是巧。只是,慧媛看的賬冊並不是內阜院的流水帳,她又是如何知道有人中飽私囊的?”

商總管搖頭道:“奴婢並沒有給慧媛看內阜院的流水賬。可是不知為何,過了兩天李都知忽然來傳旨,下令查賬。於是慧媛帶著幾個心腹之人在十余日間,細查了歷年的賬目,將庫房錢物統統點算了一遍,查出許多弊端來。”

我瞥了芳馨一眼,微微冷笑:“這樣大的事情,我怎麽從未聽說過。”

芳馨眉心一動,面有羞愧之色:“這……是奴婢疏忽了。”

商總管忙道:“這不能怨姑姑。慧媛娘娘說,奉聖旨嚴查內阜院賬目,不能走漏一點兒消息。若外面有一絲風聲,就要治奴婢們的罪……”

芳馨將手中的絹帕絞成一團:“這一下,穎妃娘娘可措手不及了!”

商總管道:“慧媛娘娘不但查出錢物賬目不符之處,還揪出好些貪弊之人。直到慧媛娘娘回過陛下,穎妃娘娘才知情。”

我冷冷道:“回過陛下?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?”

商總管道:“也就是今天晌午的事情。”

芳馨仍不肯放過自己的疑惑,追問商總管道:“慧媛究竟如何肯定內阜院賬目有差錯?”

商總管面色蒼白,低頭道:“這……奴婢實在不知。”

聽到此處,商總管的來意我已全然明白。從定乾宮回來,本就疲累,聽聞此事,又覺失望無聊。我揉著額角,閉目嘆息:“穎妃娘娘聽說此事,一定大為光火。娘娘是不是責備公公將內阜院的賬目給一個不相幹的人看?究竟要如何處置公公?”

商總管連忙叩首,涕淚橫流:“正是如此。穎妃娘娘要將奴婢革職趕出內阜院,到外宮去做苦役。”

慎妃做皇後的時候,商總管是慎妃的心腹,風光煊赫。慎妃退位,陸皇後不計前嫌,又提拔他做了內阜院的總管,說一不二。即使在歷星樓服侍慎妃的最艱難的那兩年間,他也不曾吃過什麽苦頭。一旦被革職驅趕,淪為最低等的婢仆,對於商總管這樣的權監來說,直比死了還要難受。他又泣道:“奴婢在宮裏無親無故,在內阜院又獨來獨往,又並非穎妃娘娘素所信得過的,況且弘陽郡王殿下也出了宮。奴婢是走投無路,這才來求大人的。求大人大發慈悲,向穎妃娘娘美言幾句,饒過奴婢這一次吧。”說罷伏地不起。

忽聽門外有一個清冷的女子聲音道:“商公公竟還有臉來求朱大人。”擡眼看時,卻是穎妃的侍女淑優走了進來。淑優行過禮,向我道:“娘娘命奴婢向大人請安。”說著白了一眼商公公,毫不掩飾輕蔑之情,“卻不想碰見商公公在此。早知如此,娘娘當時就該撤了商公公的總管之職。娘娘還想他自己請辭,也好給他留些體面呢,真是白費了這個心。”

我嘆道:“公公先起身,且到偏廂稍坐片刻。”芳馨連忙上前扶起商總管,帶他出去。

淑優看向商總管的目光中充滿了責備與怨恨,直到商總管的身影全然消失,才露出了驚恐和委屈的神情。她轉過頭來,頓時雙眼一紅,攥著帕子道:“奴婢失禮了。”說罷重新行了一禮。

我親自斟了一杯茶給她,命她坐下說話。淑優道:“奴婢不敢坐。”

我微笑道:“你們娘娘差你來有什麽事?”

淑優道:“娘娘說,上一次大人送去永和宮的碧螺春很好,多謝大人一直記掛著。後日梨園要排一場新戲,端陽節給兩宮瞧的。還有名旦梁艷生在,娘娘請大人一道去看。”

我笑道:“都這會兒了,你們娘娘還有心思看戲,看來是胸有成竹。”

淑優嘆息道:“娘娘是很生氣,慧媛不聲不響地就將內阜院翻了個兒。然而生氣有什麽用?慧媛是奉聖旨辦事,真查出貪弊來,也不能怪責她。”

我贊許地點點頭:“你們娘娘究竟知不知道慧媛是如何知道內阜院有臧賂之事的?”

淑優緊緊握住茶杯,粉紅的指甲開始泛白:“是,娘娘是知道的。說起來這件事情還與大人有關。”

我先是不解,隨即想起慧媛往日的行徑,不由啞然而笑:“怎麽說?”

淑優道:“慧媛看了歷年來內宮向國庫捐贈錢物的賬冊,說有好些人俸祿很少,捐贈卻多,其中必有蹊蹺。”

我笑道:“這其中就有我,對不對?”

淑優道:“是。大人那兩年捐贈的錢物差不多是俸祿的兩倍,內阜院也有兩三個總管捐的比自己的俸祿還要多,因此才引起慧媛的懷疑。”

我笑道:“她查了十幾日賬,可查出我那些錢是怎麽來的了麽?”

淑優道:“但凡是各宮的賞賜給大人的,宮中都有記档,但慧媛說,就算大人將月例和賞賜全捐了,也還是有些來歷不明的錢。還有,這幾年以次充好、虧空公數的事情不少,比如碧螺春一項,以上中等冒充上等,這四五年間就虧空了上千銀子,全都落入了齊總管的囊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