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冊 第三十八章 挈瓶之智(第2/5頁)

紅芯和小路兒若在內宮傳遞消息,那麽就當知道這小路兒是內宮宮女,因為梨園裏的雜役丫頭和新徒是不能進內宮的。若說她們一直在宮外說話,那就更是荒謬。我升做女校才不過十幾日而已,在這之前,我和我身邊的宮女們是不準踏出內宮宮門的。

倘若她答,她們往來說話只是這兩日的事情,倒有幾分可信。然而紅芯太急於證明她只是信錯了人,而並非被人收買來試探我,遂答了“三個月”,卻是弄巧成拙了。

我嘆道:“皇後托以重任,又有徐大人的冤屈在那裏,就算小路兒真是長公主府出來的,我也不會聽她說一個字,更不會向外說一個字。但她是個宮女,你又和她來往三個月那麽久,想必上面已知道得一清二楚,就只等我入彀呢。偏偏我又一個字不聽,一個字不提。小菊姐姐,你倒說說,我要怎樣做才能讓皇後知道我的忠心?”

紅芯聽到我提起她昔日的名字,渾身一顫,連連磕頭道:“奴婢知錯了!求姑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,搭救奴婢!”

我微一冷笑:“我如今自身難保,哪裏還能搭救姐姐!下去吧,這裏不用你服侍了。”

紅芯伏地不起,只是哭泣。外面的芳馨聽到聲音,忙進來查看,見狀立刻叫兩個內監將紅芯架了出去,回來問道:“姑娘問清楚了?”

我側頭拈去肩頭掉落的一根長發,淡淡道:“問清楚了。”

芳馨道:“那姑娘預備如何處置紅芯?”

我緊緊捏著高旸所贈的白玉珠子,嘆息道:“我雖是長公主府出來的,但進了宮,就不能再念舊恩,對太後、聖上與皇後效忠才是最要緊的。紅芯和外面的人私相授受,陷我於不忠不義,自當嚴懲。姑姑說,是不是?”

芳馨躬身覷著我的神色:“姑娘說得很是。”

我又道:“暫將紅芯鎖在房裏,讓小錢派個人看著,不準她尋短見,也不準任何人見她。”

芳馨道:“是。”

我將檀木梳子遞給她道:“快些梳頭吧,千萬別誤了殿下上學。”

從大書房回來,我擬了殿選女巡的名單,又畫了一幅畫,見快到巳時,方才喚過綠萼道:“替我更衣,跟我去禦書房向皇後請安。”

綠萼本來在熏衣裳,聞言周身一顫,低頭道:“是。姑娘要穿哪身衣裳?”

我收拾起字畫,掃了她一眼道:“你怎麽了?是冷了麽?”

綠萼越發膽怯:“沒……沒有。”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道,“紅芯在房裏哭得嗓子都壞了,姑娘……”說罷低頭不敢看我。

我笑道:“你去看她了?”

綠萼瑟縮道:“奴婢不敢。”

我笑笑,緩步走下書案,順手拿起綠萼正擱在衣架上熏染的朝服:“就這身吧。”

綠萼不敢多言,只得服侍我換過衣裳,又喚過小西,跟我一起去定乾宮。到了禦書房,方知今日皇後早朝後就回守坤宮了。

守坤宮中,廊下的牡丹開得正好,鬥大的花朵,重重薄綃,清香宜人。花上懸著一只湛藍的鸚鵡,幾個小宮女正圍著教它說話。池邊三三兩兩的小丫頭倚著漢白玉欄杆,掰了面餅喂魚,幾只肥碩的鯉魚搖頭擺尾地過來搶食,濺起清涼的水花和姑娘們悅耳的笑聲。

我站在椒房殿外,伸出手。柱影覆在我的掌心,如一抹輕紗。五指投下的日影,落在地上。原來,即便一動不動,也是可以辨出陰陽來的。

桂旗出來宣我進殿,又笑道:“皇後娘娘的長姐舞陽君進宮來了,正在西偏殿說話,姑娘進去了,也要向舞陽君請安才是。”

我頷首道:“多謝姑姑提點。”

走進西偏殿,但見皇後只穿了一件粉白底繡芽黃迎春花的家常短襖,歪在榻上喝茶。這一身輕淺嬌嫩、半新不舊的顏色,仿佛是很久以前閨中女兒的裝扮,為她增添幾分可親之色。一個身著妃色宮裝的中年女子坐在皇後對面的圈椅中,笑吟吟的頗有得意之色。只見她大約三十七八歲,雖然保養得宜,卻並不甚美。我知道,這便是當日毆打蘇燕燕父親的吳省德的母親——皇後的長姐舞陽君。

我上前端端正正向皇後和舞陽君行了大禮。皇後道:“賜座。”

我肅容道:“蒙娘娘厚愛,原不該辭。只是今日來,一是向娘娘請安,二來有兩件要緊的事情要回稟娘娘。坐著奏事不敬,請娘娘容臣女站著。”

舞陽君將我上下打量一遍,眼中一亮:“年紀輕輕的姑娘,當真是有做官的樣子。既然皇後娘娘有要事,臣妾就先告退了。”說罷站起身來福了一福,躬身退了下去。

皇後笑道:“朱大人身著朝服,倒是不同尋常。究竟有何緊要事?”

我雙手呈上殿選女巡的名單,恭敬道:“這是臣女暫擬的殿選名單,請皇後娘娘過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