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一章

羅三公子被“武明玦”那驚艷萬分的回眸一笑震住了,心裏一邊驚嘆發小難得答應得如此爽快,一邊又嘀咕著哪家姑娘若是嫁給他,倒是頗有眼福。

在他出神的間隙,武明貞已經閃身進了西宮最北處的偏門。

西宮乃後妃與命婦居所。此刻,月色照得樹影婆娑,宮殿影影憧憧,武明貞四下望了眼,微微蹙起眉頭。

這裏的行宮,她也是頭一次來,從前春祭春耕時,她身為家中小姐,是沒資格跟著去的,家裏唯有父母和弟弟才能前往。

在這裏,她唯有盡量隱藏了自己的身形,琢磨著應該先找到德妃。若沒有謝令鳶給她引路,這陌生之處,她可未必能找到天輝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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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宮,天輝殿中。

蕭懷瑾今日是提早散了禦宴的。

雖然在禦宴上,聽著臣子們面帶喜色,向他道賀國朝有嗣,蕭懷瑾卻莫名生了些憂愁——那種初為人父的感覺,就如同習以為常的河道,其軌跡發生了改道,而他還站在幹涸的淺灘上,跟不上潮水的流走,茫然望著天地的遠去。

那時沒什麽頭緒的,他忽然想來找德妃敘敘話。雖然德妃有時候說話驚世駭俗了點,但少了阿諛奉承,聽起來至少是真實的。

而真實是最美的奉承。

大概是酒喝多了點,從禦宴散了後一路走來,夜風拂著臉頰,人就會思緒紛紛。

他想到自己兄弟三人,如今只有他做了父親;又想起了父皇在世時,偶爾靜靜凝視天空,眼中閃過愁緒。皇家的權力紛爭,落在無辜的孩童身上,小時候他無甚所覺,長大了品出個中的驚心動魄,卻馬上又要提防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轍。

夜風將酒醒了醒,他踱步進了殿內,見何貴妃與武修儀皆在此處,還有點針鋒相對的架勢,不由的一愣。只是四下看了看,卻不見德妃的蹤影。他由是詢問道:“德妃呢?你們在此處作甚?”

何貴妃正驚喜見到了皇帝,卻見他張口就問德妃,又想到入宮以來,白昭容受寵幸最多,如今皇後也懷了身孕;唯有她自己,從來沒被蕭懷瑾碰過,心裏便有些失落,全不是滋味。

“回陛下,臣妾也是來找德妃敘敘話的,誰料她不在此處……”何貴妃目光瞥向武明玦,而武明玦心中正拼命咆哮,所以他是拒絕的:“德妃姐姐今日親蠶恐是累了……”

所以你們快滾,頭也不回的滾……

誰料蕭懷瑾很不識相道:“既如此,那朕也該瞧瞧她,也好安心。”

“……”武明玦的手在袖子裏悄悄捏成拳,忍住了想痛毆眼前兩個人的欲-望:“夜已不早,陛下籍田怕是也累了,不妨先回宮裏歇著?”

好不容易見蕭懷瑾一面,何貴妃豈能放跑他?她上前,扶住蕭懷瑾落座:“修儀妹妹這話可就不懂事了,陛下既有興致,你我便該陪陛下盡興才是!”

蕭懷瑾說了句“無妨”,何貴妃則坐在他手邊。武明玦見狀,也只得忐忑地坐了下來。

想到一會兒謝令鳶會帶著他姐姐回來,宮裏卻還坐著兩塊絆腳石,他心裏七上八下,像蜈蚣撓來撓去,卻怎麽也支不走這兩個人。

他正焦灼著,忽然計上心頭——

將蕭懷瑾與何貴妃,灌醉!

喝酒大法好!

頓如醍醐灌頂,武明玦靈台清明,對皇帝做出一個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微笑:“陛下,臣妾許久未能見陛下龍姿,甚是想念,今夜不妨小酌,共賞明月?”

不止是他許久沒見皇帝一面,何貴妃也是天天看不見蕭懷瑾啊。她心中暗贊武修儀上道——妃嬪得與皇帝共飲,該是莫大的榮幸。且此事若傳去皇後耳中,也夠膈應皇後一陣子!

於是何貴妃忙應和道:“是啊,陛下,行宮這兒也有上好的瓊露,臣妾等願陪陛下小酌賞月~。”

蕭懷瑾今夜喝過些酒,酒興不差,再者他也不能專寵白昭容,落得臣子彈劾,聞言便點了點頭:“愛妃們既然有意,那便舉杯共酌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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宮人都垂著頭等在外面,聽聞天子有令,便去端了酒來。

武明玦給皇帝與貴妃滿上,他自己酒量倒是不錯的,以前在軍營裏,練出酒量才能服眾,是以軍中身居高位的將帥,個個都是千杯不倒。

他搭著皇帝的肩,滿目深情:“這一杯酒,恭祝陛下喜得龍嗣……”

蕭懷瑾一口幹了。

他與皇帝再碰杯,深明大義:“這一杯酒,恭祝江山萬裏長春……”

蕭懷瑾一口悶了。

他給皇帝又滿上,心懷天下:“這一杯酒,敬祝社稷太平無疆……”

蕭懷瑾一口灌了。

他將酒推給皇帝,眼神澄澈:“這一杯酒,祝賀後宮和睦升平……”

蕭懷瑾……他感到了一點尿意。

何貴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,簡直摸不透武修儀此人的路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