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

謝令鳶正左擁右抱,忽然傳來公公的傳唱:“聖人駕到——”

身邊婕妤們皆是一驚,趕緊放開謝令鳶,一個個儀態恭敬地屈膝行禮,柔聲道:“嬪妾給陛下請安。”

謝令鳶也連忙跪地行禮,竟然又被蕭懷瑾當面撞上,這是什麽人品?上一次她在自己宮裏和美人、才人玩樂,過後宮殿裏被禦前的人不動聲色檢查了一遍,她就明白了,這位天子陛下可是盯著她,怕她做陰私陷害之事呢!

蕭懷瑾幾步走上前,滿腦子都是德妃方才左擁右抱、恣意瀟灑的畫面,竟然揮之不去。

他使勁兒甩了甩頭,然而那畫面仿佛扒住了他的眼睛,那笑聲也回蕩在耳邊,縷縷不絕,余音繞梁。

蕭懷瑾頗為懊惱地又捂了捂耳朵。

他剛下了早朝,從君臣博弈的勾心鬥角中喘一口氣,這樣的心疲,本該聽他的後宮佳麗對於夫君柔聲的撫慰,恐怕歷朝歷代,上下千年,每一個君王都是如此吧。

他要求又不高。

然而……

為何無論走到哪裏,都能看見他的妃嬪們,環繞在德妃的身邊?每一次,德妃都與她們有著美妙相處,頗有情趣。

蕭懷瑾內心的復雜感受……實在難以言喻。

他緩步踱上前,深吸一口氣,淡淡道:“愛妃,自你回來後,朕總覺得,你與先前,是不一樣了——”

眾婕妤聽得蕭懷瑾這般說,各自心中附議,德妃娘娘確實變了許多,以前喜怒外顯,現今卻易相處了許多。遑論是否真心,她們倒是願意和今天的德妃玩樂的。

蕭懷瑾略有些咬牙,繼續道:“——你變高了。”

你摟著朕妃嬪的那姿勢,若不是你還梳著宮妃的望仙九鬟髻,朕都要懷疑,是哪裏來的男子穢亂後宮了!

眾婕妤:“……”

尹婕妤一個沒站穩,踉蹌幾步差點打跌。

謝令鳶茫然,難道自己穿越來短短半個月,個子就抽條了?皇帝身邊的大總管蘇祈恩輕咳一聲,低聲提醒:“娘娘以前見了陛下,都要屈膝而行的。”

謝令鳶:“……”她打量了一眼皇帝陛下的身高。

目測一米七八、七九吧。

宮中妃嬪為了在伺候皇帝時不發出聲響,吵到皇帝,鞋子都是厚厚的軟底鞋。穿上厚底鞋、梳個高發髻——謝令鳶這身軀本就大概一米七二,這……

謝令鳶突然意識到,自己若梳高髻,發髻是要比皇帝還高半個頭。

天啊,可憐謝修媛長得這樣高,難道她從前在皇帝面前,都是彎下膝蓋走鴨子步麽?

原來,她失寵,不,是從來未受寵,是因為,她,個子高。

謝令鳶自然不會為爭寵做那等荒唐事,思來想去,只好行禮告罪:“陛下,臣妾膝關節疼痛不已,想來鬼門關雖然闖過去,還是留了後遺症……”

眾人心想,當日護駕你是膝蓋中了一箭嗎?還後遺症?

連蕭懷瑾聽了,也只有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。他方才也是順口一說罷了。畢竟,德妃左擁右抱的模樣,以她身高,眾婕妤們趴在她懷裏,此情此景,實在是礙眼。

他總覺得眼睛辣辣的,卻不知道要如何形容這種滋味。

唉。

***

入夜。

皇帝今日從西郊靶場離開,揣了一肚子的不是滋味。德妃似乎哪裏都沒做錯,但皇帝總覺得自己為他人做嫁衣,給她開拓了一片後宮供她享樂似的。自然了,這種奇怪的念頭,沒有人會理解。

他坐在虎豹房裏,發了一會兒呆,便命仙居殿夜裏掌燈。

待到酉時,見白昭容等在仙居殿外,飛仙髻不著寸飾,兩股長發垂落胸前,蕭懷瑾微微一笑,只覺再多的朝堂博弈,再多的不是滋味,也如撥雲見日般,只差一聲傾訴便可驅散——

“婉娘,朕又覺得困惑。”

白昭容:“……”

蘇祈恩侍立身後:“……”

自德妃娘娘從棺材裏爬出來,陛下每天都在困惑。

白昭容將他迎進了仙居殿,蕭懷瑾與她說了這幾日的見聞。末了嘆息一聲:“大概是朕對後宮,沒什麽留戀吧。看到德妃,朕才恍然憶起,從未與誰同樂過,會戴發簪……大概也只有為你了。”

他微微閉上眼睛,似是自言自語:“德妃究竟想做什麽?”

也許這並不重要,她只要不觸及自己的底線便好。如她所言,倘若宮裏女子寂寞,誰沒找幾個樂趣。

白昭容聽他訴說心聲,柔聲道:“畢竟,德妃娘娘已是第三夫人了,陛下也知道,娘娘以往……心直口快,得罪了些姐妹的,如今又有中宮和貴妃娘娘在上,自然是要與後宮姐妹們重修舊好。”

說到這裏,白昭容似是疑惑地頓了一下,“皇後賢惠卻有中宮之威,貴妃娘娘尊貴自持……眼下,德妃娘娘紆尊降貴,替皇後娘娘與貴妃娘娘和睦後宮,施恩廣布,也是功德一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