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1、東城門破

鑲銀獸面鎖子甲太重,羽飾九曲銀盔太沉,虎頭腰帶,古意佩劍,玄色披風翻著白狐絨邊,靜靜垂落,遮掩羸弱的身材。蒼白的手在化妝的染料下化作淡淡蜜色,他緊緊握起偽造的重刀,急促呼吸在寒氣中冒出一團團白色雲朵,額間三兩滴冷汗劃過。

嬌生慣養,錦衣玉食,呼奴喚婢,夏玉瑾出生至今,從未碰過超過二十斤的東西。

如今背上這些無法承擔的重量,壓得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。

葉昭靜靜替他系好披風上最後一根絡子,眼裏全是深深的擔憂。

胡青牽過踏雪,將韁繩交去夏玉瑾的手心,然後拍拍他肩膀,轉身離去,男人的情誼盡在不言中。

踏雪似乎發現主人的不妥,有些焦躁,噴著粗氣,蹄子在地上踏了又踏。 "

夏玉瑾拍拍它的屁股,勉強露出個自信的笑容:“乖踏雪,好歹給個面子,跑得穩些,別亂晃,只要不把我摔下去,回去就給你找頭漂亮的小母馬做媳婦。”

踏雪沖他噴了個響鼻,似乎很不屑。

葉昭撫上它的腦袋,看著它的雙眼,柔聲安慰:“好踏雪,別任性,他是替我去打仗的。”

似乎讀懂主人眼裏的憂慮,踏雪漸漸安靜下來。

夏玉瑾尚在堅持:“我天天喂它吃糖飴,還是有效果的。”

葉昭摸著雪白的鬃毛,嘴角露出抹淡淡的笑意。

身上東西實在太重,夏玉瑾撲騰了好幾下,在眾人幫助下,翻身上馬,試著小跑了幾步,穩穩的,不像會掉下來,終於放下心來,回頭看見葉昭在愣愣地看著自己,心知此次離別,風險甚大,生死難料,百感交集,一時無語。

葉昭遲疑:“玉瑾……”

夏玉瑾急忙策馬走到她身旁,低頭,期待問:“你……還有什麽要對我說?”

葉昭慎重叮囑:“臨陣脫逃者,當斬。”

“幹!”夏玉瑾氣得差點從馬上摔下來,目瞪口呆半晌,拿著馬鞭,指著她鼻子咆哮,“混賬!送自家男人去戰場,不來個離別兩依依,不來個情話綿綿,不來個淚流嗚咽不語,不來個十八裏長相送,倒是來個臨陣脫逃當斬?!休!不休不行!等老子回來就休了你這死婆娘!”

“好,等你回來。”葉昭擡頭,淺淺一笑,脫下冷冷盔甲後,她隨意披著夏玉瑾的白色狐裘,寬大的袍子遮掩小腹微微凸起,籠罩著身姿婀娜,亭亭玉立。她摸摸小腹,笑意洋溢在嘴角,在眼裏,淡琉璃色眸子宛若最清澈的溪水,微卷的長發,隨意垂下,臉頰被寒意凍得微微發紅,處處都洋溢著如水的溫柔,美得讓人窒息。

這一刻,她不是將軍。

她是母親,是妻子,是女人。

她在送他出征,奔赴那刀劍無眼的戰場,然後期盼他回來。

“會回來的。”夏玉瑾癡癡地看著她,心裏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,他伸出手,與她輕輕交握,冰冷指尖輕觸,悄然滑過,然後擦身而過,頭也不回離去,重復道,“等老子回來再收拾你!”

她說:“好,回來等你。”

兩聲響鞭,馬踏輕塵去。

大軍開拔,往通陽城西門而去。

葉昭換上夜行衣,重整梳妝,帶著五千精兵,目送大軍離開,立即從另條小路出發,悄悄前往通陽城東門。

通陽城內,縱使大皇子與伊諾皇子盡力掩蓋,但東夏王死訊已悄然傳出,

兩位皇子忽聞喪父,大哭一場,發誓報仇。

為問出幕後主使人,柳惜音被拖去拷問,可無論如何拷問,她只哭著叫“是大汗要出賣祈王與大秦,我心急如焚,故下殺手。”

哪有一被抓就將自己主子招出的刺客?這個刺殺的理由也極牽強。

伊諾皇子半點不行,他拷問侍女後,得知柳惜音與大皇子私通之事,心裏透亮,短短時間想清前因後果,知她是大秦派來分化的刺客。殺父之仇不共蓋天,對大皇子的好色荒唐恨之入骨,怎能心甘情願將軍權交出,扶他登基?伊諾皇子手下的部族與大皇子的部族交惡,更不願將王權交去敵對方手上,於是將此事拿出,攻擊大皇子德行有虧,試圖逼他交權。

大皇子怎甘心受制於人?雖知被柳惜音愚弄,但父皇已死,事已造成,箭在弦上不得不發。不管柳惜音是不是祈王的間諜,她的證詞是有利於自己的,所以他無論如何都要承認柳惜音是祈王的人,這場暗殺是臨時安排的事實,然後將汙水潑去祈王和伊諾皇子身上。否則,與大秦派來做刺客的女人鬼混了那麽久,賣出無數情報,害死父親,他的聲望將在族裏一敗塗地,再無翻身之力。而跟隨大皇子的部族也同樣想到這點,所以他們死不承認柳惜音預謀已久,堅稱是祈王與伊諾皇子勾結,違背盟約,派人對柳惜音發出暗殺指令,暗算自己,待父皇死後,趁機清算上位。他做出為父親痛心疾首的模樣,要求處死柳惜音,以防後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