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2、色膽包天

連綿不絕的雨,下了整整七八天,尚未有停歇的跡象,今年收成怕是不會好,國庫空虛,大戶人家爭相屯糧,西南收編新軍,川南雪災,處處都是耗錢糧的地方,於是米菜價錢悄悄往上漲,白米從二十文漲到四十文一鬥,就連平頭百姓吃的雜糧粗面也漲了五文錢。

皇上要做明君,帶著皇後一起勒褲腰帶,皇親貴族和朝廷官員們上行下效,雖然吃不得苦,也不敢奢侈得太出格,原本十兩銀子吃一頓飯的改成八兩,要納兩個小妾的只納了一個,家裏養的二十個戲子裁掉五個,媳婦新打的金簪少添兩顆寶石,朝服的惹眼處打塊小補丁,表示和皇上同甘共苦的精神。

南平郡王府風波不興。

論滿朝文武百官的吃苦本事,宣武侯葉昭是個中翹楚,她行軍多年,多次被圍困,睡得了雪地,吃得慣豬食,除買武器不惜一擲千金外,幾乎找不出任何與奢侈掛鉤的愛好。夏玉瑾雖是享樂慣的,卻天生聰明,對正經事外的玩意都學得玲瓏透徹,除了玩得一手聽骰絕技,鬥雞玩蟋蟀也是贏多輸少的個中好手,又擅長古玩鑒定,精通市井騙術,不太講究風雅情調,所以甚少有人能在他身上討太多便宜,只要沒遇上什麽特別標致的新粉頭出來獻藝,也就是隔三差五請豬朋狗友們在外面喝喝酒,看看戲,用他的身份來比其他敗家子,花費實在不算大。

所以他覺得最近酒菜價格長得有點不像話了。

杏花樓的酒釀燒雞比平時整整貴了三十三文,青菜貴了十二文,上等美酒貴了五十文,雖然他不缺這兩個小錢,每次吃高興了,打賞的都比酒菜錢多,但不代表喜歡被人坑,再加上這幾天惜音表妹夜晚怕黑,柔弱膽小,葉昭都耐心陪著,鬧得他獨守空房,不知什麽時候才能達成撲倒心願,渾身直冒邪火,又舍不得把好不容易養出的龍馬精神丟別人身上浪費。思前想後,悲從心來,當場就把老板給揪過來,拍桌子找借口發泄,:“你小子膽子肥了,天天坑外地人還不夠,連爺都敢坑?”

“小人坑誰也不敢坑巡城禦史大人啊,”杏花樓的何老板抖著身肥肉,臉上掛著肥膘,愁眉苦臉,“聽說是路淹了,外面的糧食運不進來,大家都說會有大水災,爭相購糧,價錢才瘋漲的,本錢高了,小人生意難做,只能擡價,請郡王爺大度,不要為難了,要不我讓新來的月芽姑娘專門給你唱個小曲兒解悶?”

夏玉瑾看一眼窗外陰沉沉的天氣,心裏更添煩躁,對聽膩了的月芽姑娘柳芽姑娘統統沒興趣,皺眉道:“朝廷沒下旨平息謠言嗎?”

“下了下了,過陣子市價就好了吧……”何老板嘴角抽了幾抽,外頭是傳得有鼻子有眼睛,說是幾個產糧大省這兩個月的雨下得更厲害,糧食八成要歉收,說不定會像太祖爺掌政時那樣,連續鬧上三年災荒,人吃人的慘事都有。上京天子腳下,尚有壓制,外省搶糧更是兇猛,他還是趁現在還買得起,多收幾袋糧食,以防不測為好。

夏玉瑾不耐煩地揮手道:“人雲皆雲,都是什麽破事啊……”

受災還不算久,乞丐與難民都沒出現,應該沒大礙吧?

若真是鬧大災荒,他是黃鼠狼眼皮下掛了名的紈絝侄子,肯定會抓去一起節衣縮食,大哥忙著到處弄錢賑災,本來就陰郁的脾氣變得更暴戾,又舍不得罵賢惠的王妃,便會動不動拖他去罵一頓解悶,再搶他的零花錢救濟災民。然後青樓酒肆生意也難做,老鴇們會趁機賣一批紅姑娘出去,在難民裏收購些有潛質的新姑娘上來,過幾年就有新美人的歌舞看了,夏玉瑾頹廢地趴在窗前,看著細雨,分析時事,憂國憂民中……

可惜朝廷的事,他插不上話,憂了也白憂。

算了,他只要盯著老楊頭勤奮幹活就好了,大不了到時候不出門,躲家裏裝勤儉,然後讓萱兒去唱小曲,讓眉娘去跳艷舞,讓媳婦當狗友來陪自己喝花酒。

其他的,管那麽多幹什麽?

何老板見夏玉瑾想開了,很識趣地主動將月芽姑娘叫來,給大家唱幾支春色綿綿的小曲,聽得他心中邪火更添,恨恨地咬了幾顆花生,就好像在啃葉昭的肉。

今天一起胡鬧的都是世家子弟,身份都不低,有太仆家的庶子,郎中的侄子、中書令的表弟等等,都是上京鼎鼎有名的花中好手,風流人物,他們一邊用眼角余光掃月芽姑娘的胸,一邊掃郡王的臉,一邊混亂出言安慰他,一邊在大街上四處張望,看有沒有標致的大姑娘小媳婦出來買胭脂水粉。

大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,談論各家美人,聊著葷段子,說得興起,美酒過了一壺又一壺。醉眼朦朧,忽見雨中,一把紫色桐油扇和一把藍色桐油傘徐徐行來,傘下是窈窕身形,尤其是紫傘下的美人,雨幕下遠遠看去,雖帶著羃蘺,看不清五官,卻姿態婀娜,風韻動人,已足以讓人眼前一亮。待走到近處,更覺美得天地都失了顏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