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7、惡貫滿盈

事情很簡單。

鬧事的苦主姓張,叫張大寶,住在上京附近的張家村裏。他兒子張三郎上個月病了,帶去保和堂找坐堂大夫看,抓了十來服藥,回去吃了後病情急轉直下,昨天半夜又嘔又吐,眼看就不行了。張家認定是保和堂庸醫害人,帶著兒子、媳婦和三四個兄弟堵上門,要討說法。保和堂的坐堂大夫聲稱自己的方子與藥物都沒問題,是張三郎病入膏藥,張家照顧不當,方導致病情惡化。保和堂老板則認定是對方在故意鬧事,找個快不行的孩子上門來勒索要錢。

張黃氏抹著眼淚,哭哭啼啼道:“民婦無知,也知虎毒不食子,張家村方圓幾十裏,都知三郎是我最疼愛的孩子,怎會用他勒索錢財?我只求兒子可以好起來,若是好不了,我便要這庸醫償命。”

“荒唐!”老楊頭斥道,“就算是庸醫治死人,也是依律收贖,給付其家罷了,哪有償命的道理?”

張大寶弱弱地問:“能賠多少?”

張黃氏狠狠一巴掌甩去他臉上,哭罵道:“你這豬油蒙心的家夥!我兒還沒死呢!”

張大寶紅著眼眶,急道:“你少裝大頭蒜!咱們家是什麽光景又不是不知道?這些年年年幹旱,收成不好,吃了上頓沒下頓的,這兩個月給三郎看病鬧得家裏揭不開鍋,現在大夫都說他不成了,你我餓死也就算了,總得顧著大郎、二郎和妞妞啊!”

兩夫妻還沒等別人發話,已經互相掐起架來,讓周圍幾個兄弟忙著勸架。

保和堂的老板走到夏玉瑾身邊,搖頭晃腦道:“你看,我就說這兩個窮鬼是想勒索的。”

坐堂大夫也聲稱:“治病哪有絕對治好的把握,他兒子本來就是惡疾,吃了藥不好,也是天意。”

夏玉瑾本就有些暈乎乎的腦袋給他們鬧得更暈了,他走出大門,湊到病童身邊,捧著病懨懨的小臉,左右看了看,還把了下脈。

老楊頭跟上,討好問:“郡王還會醫?”

夏玉瑾瞪了他一眼,憤憤然道:“老子怎麽可能會?!”

不會還裝模作樣?老楊頭一邊腹誹一邊給他提供這類事件的解決舊例:“往常這種事,都是讓別家大夫來看藥方,確認是不是病童沒救了,如果是誤會,就勸和。如果是患者惡意誣告,就杖責。是醫者過錯,就賠錢。”

保和堂老板手裏正拿著幾個小銀元寶,也想按舊例疏通關系,可是眼前站著的是南平郡王,掌管皇商的安王家親弟弟,天下兵馬大將軍的夫婿,不管他是缺德還是缺心眼,就是不缺銀子,想在大庭廣眾下用錢來收買他或收買他盯著的手下,簡直是自己找難堪。

沒有行賄,事情只好秉公辦理了。

“讓別家大夫過來吧。”夏玉瑾琢磨一下,又道,“多抓幾個大夫來,這保和堂是上京頭等藥局,誰知道會不會徇私舞弊。”

巡察們得令,帶來四五個大夫,看了病孩與藥方,個個都點頭說用得沒錯,是張好方。保和堂坐堂大夫聽得很是得意,拿起架子拂袖道:“老夫從醫三十年,怎會看錯病情?!”

張大寶聽得失望極了,張黃氏哭得聲音都啞了。

人群中有個較年輕的大夫看不慣,嗆聲道:“既然方子沒問題,會不會出在藥物上?”

張黃氏聞言,急忙將拿出個小包,裏面是黑乎乎的一團,高舉道:“這裏還有殘留的藥渣,請大人過目?”

夏玉瑾趕緊往後縮了縮:“我又不懂醫,過什麽目?喂!你們別顧著看藥,先看看孩子還能不能治啊!”

大夫們看完藥渣,眾說紛紜,有說看著沒有不妥,也有說有點怪異,有些說孩子能治,有些說不能治,最後牽扯到醫術上,吵得雞飛狗跳,誰也不服誰。保和堂坐堂大夫咆哮道:“嚷什麽嚷?!這藥渣能有什麽問題?就算是孟興德來了!也沒半句話說!”

“孟興德?好主意,”夏玉瑾的腦子總算有些清醒了,他拍拍老楊頭的肩膀,“去太醫院,將孟老頭子給逮過來!”

老楊頭臉都青了,腳步遲遲未動。

孟興德是大秦第一名醫,供養在王宮內,脾氣傲慢,架子極大,除皇室宗族誰也不搭理,尋常人就算想見,也未必見得著,更別提讓他來這裏給個窮孩子治病,查探案情了。

夏玉瑾怒道:“叫你去就去!”

老楊頭:“可是……禦醫……”

夏玉瑾不屑道:“區區一個禦醫,算得上什麽東西?!老子叫他來!他就得來!”

禦醫旁人看著再高貴,也不過是給夏家看病的專屬仆人。太後最疼愛的嫡孫使喚起來,有何顧忌?

老楊頭猛地察覺夏玉瑾上任,他的文吏身份也水漲船高,已成了不是用官階可以衡量的職位,不由大喜過望:“南平郡王說是區區禦醫,就是區區禦醫,快快請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