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、浪子回頭

夏玉瑾的夢想很破滅,生活還要繼續。

不過葉昭今天的表現很好,一口一個夫唱婦隨,讓他在人前揚眉吐氣,舒緩了不少這段時間來的憋屈,所以連帶著看她的臉,都覺得順眼了許多。於是他湊過去,笑嘻嘻地問:“回府更衣的時候,聽說你給太後召去,莫非是要親授你為妻之道?”

未料,葉昭竟點了點頭,肯定了他的玩笑,並用行軍打仗的嚴肅表情道:“她希望我對你好點,還說夫妻相處不要太強勢,向別家女眷多學習,可以適當放柔點身段,化化妝,撒個嬌什麽的,我還在琢磨怎麽弄。”

夏玉瑾被這番話震撼了。

他雖然很嫌棄自家媳婦不女人,但是不女人的媳婦硬裝女人又是什麽呢?

他的腦海裏瞬間勾畫出葉昭穿著大紅裙襖,頭上雲髻高聳,戴滿鑲寶石的金簪銀釵,冷若寒冰的男人臉上塗著白粉,貼著花黃,帶著殺氣,手裏提著兩把大刀,邁著小碎步走過來,然後像別人家的媳婦那樣“羞答答”地叫他相公,試圖做出拋媚眼的模樣。

這是何等恐怖的情景?絕對能嚇得人把隔夜酒菜都嘔出來……

夏玉瑾想象得臉都白了,他捂著嘴拼死搖頭:“千萬別!你就這樣好!”

葉昭嘆了口氣道:“是啊,從小就沒學過做女人,我也覺得太勉強了。”

夏玉瑾應聲蟲似地贊同:“就是,太勉強了。”

葉昭問:“我以為你很討厭?”

夏玉瑾老實道:“是很討厭,但是我更討厭裝模作樣,當面一套背後一套,明明不喜歡,偏偏要裝出個喜歡的模樣,這等虛偽,惹人生厭。”

葉昭沖他豎起拇指道:“好!我就欣賞你直率!”

夏玉瑾撇撇嘴,不屑道,“欣賞個屁!”他想了想,見現在大家氣氛好,將藏在心裏很久的問題提出,“你和我素不相識,選擇嫁給我,該不是因為聽了我亂七八糟的傳言吧?”

葉昭猶豫了許久才道:“沒有,只是覺得……性格和你有些相似,大概合得來。”

夏玉瑾聽在耳裏,只覺嘲諷:“像什麽?你是英雄!我是無賴!你是朝廷棟梁,我是大秦廢物!兩人雲泥之別。其實三年後和離,你自己也松了口氣吧,至少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男人,不用和自己嫌棄的地痞無賴過日子。”

葉昭微微震驚,猛地擡頭問:“誰說我嫌棄你是地痞混混?”

夏玉瑾思及胡青是她下屬,不願招出,只含糊道:“大家都是這樣說的,從成婚的第一天起,我從未覺得你看得起我。”

車廂內沉靜了一小會,只有馬蹄聲在外頭響亮揚起。

忽然,葉昭在沉悶中爆發出大笑聲,她笑得彎下了腰,捧著肚子,幾乎連眼淚都快笑了出來,然後硬撐著,指著他鼻子道:“不管我嫌棄你什麽,都決不可能嫌棄你是地痞無賴。”

夏玉瑾臉都漲紅了,憤而喝問:“有什麽可笑!”

“因為就你這點程度,還地痞——笑死我了。”葉昭還是直不起腰,她揉著眼睛道,“老子十二歲起就敢帶著大群紈絝在漠北橫行霸道,是地痞裏的頭頭,混混裏的霸主。天天逞兇好鬥,暴躁易怒,動不動就將人打傷,除了推瞎子下河,亂揍女人小孩,什麽壞事沒幹過?鬧了幾年,越來越荒唐,把我爹氣得不行,想動手想訓我,被我打斷了腕骨,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,差點就把我踹出族譜,是太爺爺和母親拼死才將我保了下來。那時候漠北的好多人家敢怒不敢言,都悄悄燒香拜佛,祈望我早點死,也算除了一害……”

少年荒唐,惡行罄竹難書。

後來,漠北陷入危難,她帶領軍隊抵抗蠻金,拼死反擊,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忘卻這些過去,最後只記得那個有膽有謀,英勇無畏,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將軍。

可是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,她自己卻是不敢忘的,因為有些犯下的錯誤,要用一生去彌補。

葉昭笑著笑著,忽然笑不出了。

夏玉瑾第一次在她堅毅冷靜的臉上,看見了深深的悔恨。

葉昭垂下頭,暗淡了眸子:“不說了,我做的混賬事比你多太多了。”

夏玉瑾忍不住靠過去,摸摸她腦袋,安慰道:“那個……乖,浪子回頭金不換嘛。”

原本有些難受的葉昭看見他的欠揍舉動,眼角都抽搐了。

“雖然聽起來你確實比我混賬,怪不得你討厭提往事,”夏玉瑾似乎毫無自覺,繼續安慰:“不過人非聖賢,你現在改過自新了,大家也會原諒你的。”

葉昭贊同:“是啊,要是依我以前的性子,以你現在的行為鐵定會被打斷兩三根骨頭,再打斷鼻梁,去床上養半年的傷。”

夏玉瑾趕緊縮手,感嘆:“改了真好。”

他黑漆漆的眼珠骨溜溜地轉,就好像做壞事得逞的雪貂,正狡猾地朝著她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