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 蕭墻喋血春也歿(第2/9頁)
他甚好打獵,卻因魏徵勸諫,已多年未曾打過,為使君王舒心,由長孫無忌提出,與眾皇子、公主遊獵一日。
李世民自能體諒無忌用心,八月暑天,擇一日晴好,便詔了皇子、公主以及妃嬪隨行。
八月,槐花飛黃,白蘋落落盛開,華帳綢幔,高華巍峨,帝王神情莊素,夏日暖陽似仍映不出一絲溫然。
眾皇子退去了華服錦衣,著輕簡騎馬裝,背負箭弓,個個英姿颯颯、步態從容,只一人,眉目仍如冬夜冷霜,一臉凝肅——太子承乾!
徐惠帶了兕子在旁,李世民原想叫兕子散一散心,兕子卻是眉心深結,望陽光如縷照映避光寶劍、寒弓彎刀,目光卻在太子身上,不可移視:“徐充容,大哥與父皇真就不可挽回了嗎?”
前不久,李世民晉封徐惠為充容,徐惠聞言,略略一怔,隨而亦嘆:“但望太子終有一日能解陛下苦心。”
兕子憐弱面龐,縱是這夏日亦有沉重的涼白之色,令人不忍卒睹,徐惠扶她坐好在身邊,再望鎏金雕龍高坐之上,帝王目光亦是幽沉而無神的。
這幾年,看似風平浪靜地度過,實則,心潮的暗動,才最是摧痛人腸的波瀾。
正自思想,但聽李世民沉沉開口,看向整裝待發的眾位皇子:“今日狩獵,你們無分大小,盡管各憑本事便是。”
眾皇子挺身上前,齊聲稱是。
不一會,各自跨馬,馬蹄風疾,衣卷塵沙,八月流火風熱,揚起輕沙粒粒隨風。
翠林高樹,不過浮著淡淡綠色光暈,暈得人眼目不甚清晰,卻聞聽那林中聲聲箭音,弓滿中的,或哀哀嘆息,似都於這高樹簌簌風聲中格外分明。
李世民幽幽閉目,似悠閑養神,又似靜心聆聽,或者……是逃避那一雙隨時而來的逼迫眼神。
徐惠望去,太子果然只是端坐一旁,神情淡淡,不可流露微點情感。
“聽五姐說,大哥很早以前就不能騎馬了。”提及長樂公主,兕子仍有微微感傷,一雙凈水美目,若無這病痛糾纏的折磨,本該是一雙璀璨流光的如星燦眸,可偏偏它純得這般安靜、靜得這般殘忍:“父皇,不該來狩獵。”
許久未曾有玩樂的兕子,今日散心,卻似憂心更重,緊蹙一雙巧細彎眉,美目含愁。
徐惠拍拍她,笑道:“兕子,不要想得那麽許多。”
說著眼神望一眼李世民,輕聲道:“若叫父皇看到,恐又要擔心了。”
兕子眸光微微一轉,眉心輕蹙。
是啊,父皇本是叫自己出來散心,若要這般抑郁難解,諸多糾結,叫父皇如何安心?
姐姐過世,父皇的淒痛難禁,她一一看在眼裏,又怎麽忍心再叫他憂慮?
這幾年過去,父皇,雖仍舊高峨威嚴、貴胄風儀,卻終究難掩鬢間滋生的絲絲銀發,是歲月落下的痕跡。
只是大哥,為何你對父皇的成見竟會深刻至此?
父皇若非愛你,如何會這般縱容於你,若非愛你,怎會下詔,凡是庫物,任你取用,所司不受限制?
難道,僅僅因為慕雲與稱心嗎?
你為什麽……就不能體諒父皇的一片苦心?
想著心內憂急,不禁輕咳一聲,帝王幽靜的眼目倏然睜開,但見徐惠輕撫兕子背心,兕子只揮揮手,會心地望過來,李世民眉心凝結,急聲道:“怎麽?不舒服嗎?要不要回殿歇息?”
兕子笑若夏風容暖,一雙水目,點染風清:“父皇莫擔心了,今日晴好,朗朗碧天,若要呆在屋子中,豈不辜負了如此青天美景?”
嫻雅如此,靜淡若雲,兕子已是十一歲的少女,行止間,已是淑貴非常,落落大方。
李世民眼中終有一些溫潤:“那便好。”
說著,只聽馬蹄促促,塵沙幹澀的味道迎鼻而來,眾人側首看去,只見眾皇子策馬聲聲,勒韁下馬,一同拜倒:“父皇。”
李泰、李恪年紀稍長,一眼看去,便豐於其他皇子。
李世民微微含笑,那笑意卻不甚分明:“看來恪兒收獲最豐了。”
李恪依舊一襲淡色簡服裝,邪魅眼光被耀耀陽光沁得熠熠生輝:“是兄弟們承讓了”
謙卑有禮、行容風雅,如何也不似城府深重、用心叵測之人。
可愈是這般,徐惠便愈是心中發緊。
總覺他那溫笑的背後,隱藏著尖利寒冷的冰刺。
李世民滿意地點點頭,緩緩起身,走至眾皇子間,望向魏王李泰:“青雀,這騎射,你還要與恪兒多學習著。”
李泰面色稍霽,隨即隱去,化作融融笑意:“是,三哥果敢英毅、文武雙全,兒臣自是感佩的。”
李恪忙道:“四弟這是折煞為兄了,四弟編撰《拓地志》涉及山嶽河流、物產風俗,其文采更堪華美,足可流傳後世,為兄的自愧不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