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七章誤走瓦崗山浣衣痛

由於是靠山的地方,村子並不多,幾十萬大軍的全部衣物,的確是個需要時日的事情,附近的女人們,聽說可以拿些錢,閑暇的時候,也都樂意前去,以貼補家用……

燕嵐自也在其中,無憂不知道,自己為何也會跟來,但,心中的切思之情,卻晰晰明朗,這是離二哥多麽近的地方?近到只有幾步之遙,可又是離秦王多麽遠的地方?遠到遙不可及……

靠山只有一條河水,浣洗的女工們,都集在這裏,各自漿洗著,偶爾,熟絡的幾人,會相互聊上幾句,一些能歌的,也會聆聆而唱,玉樹青山之間,潺流淺溪之側,倒也描成了一道明麗的風景……

“姐姐,你說……秦王會來嗎?”

燕嵐臉上,略帶期許的澀然羞赧,嬌顏點怯,紅雲朵朵,緋燦流漫的片片飄綻;無憂卻沒有擡頭,綿延的愁緒,就如這默流的溪水,涓涓淙淙,川流不息,她不知要如何回答燕嵐,可竟似也有同樣的期許,繚繚縈系,漫繞於心:“應該……不會的吧……”

燕嵐俏唇輕抿,正欲言語,卻聽河水的另側,突傳來一侍從聲音,鄭重而大聲地喊著話:“這件是秦王的征衣,要小心著洗,萬不能有絲毫損壞,你們……誰來?”

那侍從邊喊著,邊四下望望,卻不見有人敢輕吱上一聲,俱都是一副躲躲閃閃的惶然神色;畢竟,都是些山野之人,對於王爺,對於朝廷,恐都是十分忌憚的,再加上,侍從如此特別的小心吩咐,便更加沒有人敢應上一句了……

“給我吧……”

侍從正自為難,欲指人來做,卻見溪水的遠端,盈盈站起了一名女子,白衣飄舉,素顏清淡,眉黛不著粉飾,卻純透幽翠,衣袂不墜絲貴,卻潔雅溫容,眼若潺水,唇如點絳,正是無憂,倩然地立在了溪畔!

溪水加急了流淌、碧樹加速了風搖,所有人的眼光都滯凝了,齊齊投向了這個纖柔的勇敢女子,不敢置信地怔怔望她,或佩服、或驚詫,抑或是都有……

無憂輕盈地緩步上前,接過征衣,絲縷熟悉的味道,頓湧心扉,溫熱了涼透的掌心,消融了綿薄的抵禦……

“好!那你可要小心阿,秦王特別交代,絕不能有半點損毀!”

侍從不放心地囑咐上一句,才轉身離開了;可溪邊,卻仍是一片寧寧的靜謐,待侍從走遠,才敢漸漸發出了聲音,燕嵐也才惶惶地跑了上來,似帶擔心地拉住了無憂的手:“姐姐啊姐姐,你……你真敢接阿?你看剛才那人的表情,顯然連他都很怕出事,你怎麽就接了呢?”

無憂澀然一笑,卻沒有言語,手攥著那件無比熟悉的征衣,有意無意間、便貼在了心口,似還有他的味道……

無憂走回到水邊,還能依稀聽到她們的議論,可她卻顧不得,只是微顫著,打開了征衣的領口,苦牽著唇角,凝著衣領邊、那眷眷的痕跡,一針一線,一刺一繡,都無不牽連著切切的思盼,可怎奈,流水無情,終還是淡褪了顏色……

燕嵐蹲在一邊,亦是盯看秦王的征衣,卻是嬌麗地一笑:“姐姐,沒想到……這個秦王還挺多情呢……”

“嗯?”

無憂不解,忙收起了累累傷心,茫然望她;燕嵐輕聳著玉眉,指了指,被無憂展開的領口,俏然一笑:“那個……是忘憂草吧,一定是他的王妃繡上去的……所以他才會那麽緊張這件衣服,不然,堂堂的秦王,又怎會舍不得一件衣服呢?”

無憂心中冷然一扯,立感淒痛,燕嵐的話,如刀刺般,深深觸動了她,是嗎?真的是這樣嗎?她的二哥,是因為在乎這株小小的忘憂草,而如此吝惜這件衣服嗎?可若真是這樣,他又為何,會在短短的時間裏,就迎娶了平雲公主呢?

“是嗎?”

無憂眸水潺流,淡淡的默默悵然:“如果……他連人都不珍惜了,又何必去珍惜一件衣服呢?”

“啊?姐姐……說什麽?”

燕嵐不解,猶然地望她;可許久,無憂都沒再言語,只是垂落著清睫,慢慢沾濕了手中的征衣;燕嵐巧眉微收,略感懵然,無憂眼中無意的淒涼,亦令她莫名感傷,許是姐姐想到了傷心之事吧,她想!故,便沒再追問……

雖說已過了立秋,可天氣卻仍然炎熱,待夜幕降下,女工們已悉數的退去,李世民才牽著馬來到了河邊,他本以為,此時此景,就只有自己,會來到這裏郁郁感懷,可沒想到,河邊卻早已有人,站在了那裏,借著月光仔細看去,似是柴紹……

“姐夫……”

李世民輕喚了一聲,那人回過頭來,果是柴紹沒錯:“是你啊,怎麽還沒睡?”

李世民笑笑:“姐夫不是也沒睡嗎?”

柴紹一愣,不語,舉頭望向了幽冷的夜空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