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

驥遠的腳傷在一個月後已完全痊愈,但他對新月的一番癡情卻一點兒進展都沒有。“望月小築”雖然就在府中,可他到底是個男子,總不能有事沒事往那兒跑。每次挖空心思想理由,已經想得他焦頭爛額。

這天,他的念頭動到了克善身上。

克善最近有些郁郁寡歡。自從在望月小築定居下來以後,他的生活就變得十分規律。每天吃過早餐,莽古泰是他的“車把式”,定時送他去宮裏的書房,和阿哥們一齊念書。下了課,莽古泰就是他的師傅,監督他在教場中練功夫。身負“重振家園”的重任,小克善必須文武兼修。他的功課相當吃重,而新月待他,也非常嚴苛。克善年紀尚小,這樣的生活當然有些不耐,但,他最近的心事,卻與功課繁重無關。

七月底,他從雲娃那兒知道,八月初三就是新月的生日。想起以前在王府中,新月每次過生日,家裏都會大宴賓客,請戲班子來唱戲,總要熱鬧個好幾天,現在,什麽都沒有了。雲娃說著說著,就搖頭嘆氣,克善聽著聽著,也就笑不出來了。雲娃說,現在正在為王爺福晉服制,又寄住在別人家,千萬不能和新月提生日這事。克善雖然不提,心裏卻相當難過。那些天,他老想去街上,悄悄地給新月買件禮物,印象中,自己每次過生日,都會收到好多禮物。可是,那莽古泰把他盯得緊緊的,哪兒都不許他去,真把他給氣壞了。

就在這時,驥遠來救他了。

驥遠很輕易地就把莽古泰給支開了。更輕易地就知道了小克善的心事。因為,驥遠對克善那麽好,早就贏得了克善完全的信任。知道新月要過生日,驥遠又驚又喜,和克善一樣,就挖空心思,想要特別表示一番。於是,這天一早,驥遠自告奮勇來當克善的“車把式”,莽古泰不疑有他,就把克善交給了驥遠。

脫離了莽古泰的監督,克善有如脫韁野馬。驥遠帶著他,先去逛天橋,又看雜耍又看猴戲,又吃點心又吃小館,玩得不亦樂乎。然後,兩個人就開始給新月買禮物。這一下就累了,想那新月出身王府,什麽好東西沒見過,驥遠挑來挑去,沒有一樣東西看得中意。從小攤子挑到了大商店,從綢緞莊挑到了首飾鋪……不知道走了多少路,看了多少店,最後,才在一家古董店裏,發現一條項鏈。說來也巧,這條項鏈像是為新月定做的:它是由三串玉珠珠串成的,三串珠珠中間,懸掛著一塊古玉,正是一彎新月。這還不說,在那些小玉珠珠之中,還嵌著一彎彎銀制的月亮,每一彎都可以動,蕩來蕩去的。這條項鏈,使驥遠和克善的眼睛都同時一亮。克善立刻就歡呼著說:

“太好了,不要再挑了,就是這個了!姐姐看了,一定會高興得昏過去!”

這條項鏈價值不菲。好在驥遠有備而來,帶了不少的錢,才買到手。

等到項鏈買好了,早已過了平常下書房的時間。驥遠把項鏈藏在克善的書包裏,千叮嚀萬囑咐,不能在新月生日前拿出來。兩人看看時光已晚,一面匆匆忙忙趕回家,一面急急忙忙編故事。誰知,新月到了下課時間,仍然讓莽古泰去宮中接克善。莽古泰去了宮裏,這才知道克善逃了學。而且,是在驥遠的協助下逃了學。新月這一怒真非同小可,左等右等,好不容易把克善等回來了,一見後面,還跟著個驥遠,新月真是氣不打一處來。她緊板著一張臉,直視著克善問:

“你今兒個上了書房?”

“當然上了書房……”驥遠一看情況不妙,搶著要幫克善遮掩,“回來的時候,路上有點兒耽誤……”

“我沒問你!”新月對驥遠一兇。“讓他自己說!”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克善緊張地點點頭,“是啊!”

“你上了書房,那麽師傅今天教了什麽書,你說來聽聽看!”

克善著慌了,兩眼求救地看著驥遠。

“哦……”驥遠連忙又搶話,“我問過他了,今天師傅不教書,光叫他們寫字!”

“對對對!”克善像個小應聲蟲。“師傅沒教書,只叫我們寫字!”

“拿來!”新月一攤手。“把你寫的字拿給我看看!”

克善一呆,身子不自禁地往後一退。

新月再也沉不住氣,霍然沖上前來,伸手就去搶克善的書包。克善大驚失色,生怕項鏈被發現,死命抱住書包不放。

“你……你要幹嗎?”克善一面掙紮一面喊著,“這裏頭沒有,字寫完了,就……就擱在書房,沒帶回來嘛!”

“你還撒謊!你口口聲聲都是謊話!”新月抓了桌上的一把戒尺,就往克善身上抽去。嘴裏沉痛至極地罵著,“你這樣不爭氣不學好,怎麽對得起地下的阿瑪和額娘?荊州之役你已經忘了嗎?爹娘臨終說的話你都不記得了嗎?你逃學,不讀書也就罷了,你居然還說謊、編故事、撒賴……無所不用其極……你氣死我了!氣死我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