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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會在一日間改變的,你信嗎?
生命會在一瞬間變得光輝燦爛,你信嗎?
歲月會突然充滿了喜悅與絢麗,你信嗎?
總之,我變得那樣活潑、快樂,而生趣盎然。我把笑聲抖落在整棟房子裏,我唱歌,我蹦跳,我擁抱每一個人,父親、母親,和綠萍。我的笑聲把整個房子都弄得熱鬧了,我的喜悅充溢在每一個空間裏,連“冬天”都被我趕到室外去了。除了楚濂,沒有人知道這變化是怎麽發生的,父親只是微笑的望著我說:
“早知道不考大學具有如此大的魔力呵,上次都不該去考的!”
考大學?考大學早已是幾百年前的事了!
費雲帆開始教我彈吉他了。抱著吉他,我那樣愛笑,那樣心不在焉,那樣容易瞪著窗子出神。於是,這天晚上,他把吉他從我手中拿開,望著我說:
“紫菱,你是真想學吉他嗎?”
“當然真的。”我望著他一直笑。“發誓沒有半分虛假。”
他注視了我好一會兒。
“好吧,”他說:“最近發生了些什麽事?”
我的臉發熱。
“沒有呀!”我說。
“沒有嗎?”他輕哼了一聲。“你騙得了別人,騙不了我。你的眼睛發亮,你的臉色發紅,你又愛笑又愛皺眉。紫菱,看樣子,你的名字不再叫‘失意’了。”
失意嗎?那是什麽東西?一個名字嗎?我曾認識過她嗎?我笑著搖頭,拚命搖頭。
“不,”我說:“我不叫‘失意’。”
“那麽,”他盯著我,“你就該叫‘得意’了?”
我大笑起來,搶過吉他,嚷著說:
“快教我彈吉他!不要和我胡扯!”
“這是胡扯嗎?”他問,凝視著我的眼睛,“告訴我,那秘密是什麽?”
我紅著臉,垂著頭,撥弄著我的吉他。一語不發。
他靠進了椅子裏,燃起了一支煙,煙霧裊裊上升,緩緩的散布在空間裏,他注視著我,煙霧下,他的眼光顯得朦朧。但,那仍然是一對銳利的、深沉的眸子。銳利得可以看穿我的心靈深處,深沉得讓我對他莫測高深。我悄悄的注視他,悄悄的微笑,悄悄的撥弄著吉他。於是,他忽然放棄了追問著我的問題,而說了句:
“記得你自己的‘一簾幽夢’嗎?”
“怎麽不記得?”我說。想起醉酒那晚的背誦和失態,臉又發熱了。
“我試著把它譜成了一支歌。”他說。
“是嗎?”我驚嘆著。“能唱給我聽嗎?”
“給我吉他。”他熄滅了煙蒂。
我把吉他遞給了他,他接過去,試了試音,然後彈了一段起音,那調子清新而悅耳,頗有點西洋民歌的意味。然後,他低低的和著吉他,唱了起來:
“我有一簾幽夢,
不知與誰能共?
多少秘密在其中,
欲訴無人能懂!
窗外更深露重,
窗內閑愁難送,
多少心事寄無從,
化作一簾幽夢!
昨宵雨疏風動,
今夜落花成冢,
春來春去俱無蹤,
徒留一簾幽夢!
誰能解我情衷?
誰將柔情深種?
若能相知又相逢,
共此一簾幽夢!”
他唱完了,望著我,手指仍然在撥著琴弦,同一個調子,那美妙的音浪從他指端不斷的流瀉出來,如水擊石,如雨敲窗,如細碎的浪花撲打著巖岸,琳琳然,瑯瑯然,說不出來的動人。我相當的眩惑,第一次發現他除了彈吉他之外,還有一副十分好的歌喉。但,真正讓我眩惑的,卻是他能記得那歌詞,而又能唱出那份感情。我托著下巴,愣愣的看著他,他微笑了一下,問:
“怎樣?”
“我幾乎不相信,”我說:“你怎記得那些句子?”
“人類的記憶力是很奇怪的。”他說,重新燃起了一支煙。“我想,”他重重的噴出一口煙霧:“你一定已經和那個‘若能相知又相逢,共此一簾幽夢’的人碰頭了,是嗎?”
我驚跳了一下。
“你怎麽知道?”我問。
他再重重的噴出一口煙霧。
“你這句問話等於是承認,”他說,靜靜的凝視了我一會兒。“是那個楚濂嗎?”
“噢!”我低呼,咬了咬嘴唇。“你真是個怪人,什麽事你都能知道!”
他難以覺察的微笑了一下,連續的噴著煙霧,又連續的吐著煙圈,他似乎在沉思著什麽問題,有好長一段時間,他沒有說話,然後,他突然振作了一下,坐正身子,他直視著我:
“已經公開了,還是秘密呢?”他問。
“是秘密,”我望著他:“你不許泄露呵!”
“為什麽要保密?”
“你既然什麽都知道,當然也能猜出為什麽。”
他擡了擡眉毛。
“為了綠萍嗎?”他再問。
我又驚嘆。他望著手中的煙蒂,那煙蒂上的火光閃爍著,一縷青煙,慢騰騰的在室內旋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