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(第2/3頁)

青,前面是我跪在神前的祈禱詞,我原原本本地寫下來,在你面前披露我的內心世界。青,不要又胡思亂想起來。我還是那個在水源路跟你發誓的鴕鴕,只是我好累好累,好脆弱好脆弱,又好想你好想你!你知道,我就是那樣一個不能忍受寂寞的女孩!救我!青,救我!救我!

鴕鴕三、廿二、淩晨

韓青把這封信一連看了好幾次。然後,他沖到連長面前,用一種令人不能抗拒的神色,請求給假三天。在軍中,請假不是件容易的事,除非你說得出正當的理由。但是,韓青那種不顧一切的堅決,那種天塌下來都不管的神態,以及那種形之於色的沉痛,使那好心的連長也心軟了,於是,他居然奇跡般地請準了假。

沒有打電話給鴕鴕,他直奔台北。火車抵達台北,已是萬家燈火了。在車站打電話到玩具公司,早已下班了。他想了想,毅然地叫了一輛計程車,叫司機馳往三張犁。

三張犁,那棟坐落在巷子裏的兩層樓房,韓青曾屢屢送鴕鴕回來過,每次站在巷口,目送她進門,她總會在門口,回頭對他揮揮手。現在,那棟房子就在面前,裏面迎接他的,不知是福是禍,但是,他從沒有比現在更清醒過,更堅定過,他知道他要做什麽,做一件他早就該做的事,敲開這房門,然後走進去,去面對那個家庭。那個他生命中必將面對的一切,鴕鴕,和她的家庭。

他走過去,按了門鈴。

開門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,剪到齊耳的短發,穿著初中的制服,不用問,他也知道,這就是能能的小妹,大家叫她小四。小三已讀高中,老二是家裏唯一的男孩。奇怪,韓青對他們全家都那麽熟悉,而這全家卻都不認識他。小四用驚愕的眼光看著他,問:

“找誰?”

“袁嘉珮。”他簡單地說,“你姐姐。”

“她還沒回來呢!她陪客人吃飯去了,你是誰?”

陪客人吃飯去了!是那個在歐洲有別墅的“柯”了!韓青的心沉進了一個不見底的深淵,但他卻往前邁了一大步,走進院落,走向裏面的房門。

“小四!”他清楚地說,“告訴你爸爸和媽媽,說有個名叫韓青的人要見他們!”

“你怎麽知道我是小四?”女孩驚訝萬狀。

“不只知道你是小四,還知道你叫袁嘉琪,小三叫袁嘉瑤,老二叫袁嘉禮。你正念初三,暑假要考高中。”

“你是誰?”小四笑著嚷。又驚訝又好奇,眼珠骨碌碌轉,有幾分像鴕鴕。

“我是……”他想了想,“我是韓青,你未來的姐夫。”

“啊呀!”小四驚呼,用手蒙著嘴,返身就往屋內跑,一面跑,一面大聲喊著,“媽!媽!有個阿兵哥,說他是我的姐夫,來找大姐了!”

這一喊,把整個屋子的人都驚動了,一陣淩淩亂亂的腳步聲,首先跑出來的,是個胖胖的中年婦人,不用問,韓青也知道,這就是鴕鴕的母親了。她高大,整潔,不施脂粉,眉目間,有那麽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,站在那兒,她滿臉充滿了驚愕與不解,雙目炯炯地,帶著無限懷疑地盯著韓青。

“你是什麽人?”她冷冷地問。

看樣子,他要對每個人重復自己的身份,他真想一次解決這種考問。他脫下軍帽,點了點頭,說:

“伯母,我是韓青,請問伯父在家嗎?我可不可以進來向你們慢慢說!”

袁太太盯著他,或者是他臉上那種堅決,或者是他眉宇間那種迫切,使這位母親讓開了身子。他走了進去,立刻,他就被許多眼光所緊盯著了,小三出來了,老二出來了,小四還沒走,而鴕鴕的父親袁達位極具威嚴及風度的中年人,正站在客廳正中間,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。不愧是軍人出身,袁達看起來還很年輕,腰杆挺直,肩膀寬厚,眼光淩厲。

“你說你是嘉珮的朋友?”他銳利地問。

“是。”他很快地回答,自己也不知道從那兒來的膽量。“我和嘉珮——”真怪,叫慣了鴕鴕,再稱呼“嘉珮”似乎太陌生了,“在一九七八年十月二十四日認識,到這個月二十四日就滿了四十一個月。我畢業於文化大學勞工關系系,目前正在服兵役,七月就要退伍了。我早就該來拜見伯父伯母,只是鴕鴕說時機未到。我想,我不應該再遷延下去,因為,我必須來告訴你們,我深愛著你們的女兒,而鴕鴕,也深愛著我。我們準備在我退役以後結婚!”

這篇話顯然震驚了每一個人,室內突然間變得好安靜,大家都呆呆地瞪著他,好像他是個乘坐飛毯,從天而降的童話人物。好半天,袁達才重重地咳了一聲,指指沙發,命令似的說:

“坐下!”

他坐下了。袁達燃起一支煙,一時間,似乎不知該怎麽辦好,韓青顯然給了他們一個太大的意外。然後,他忽然就生氣了,回頭瞪視著那呆若木雞的妻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