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(第2/3頁)

“哇!真喜歡看你吃醋的樣子!你知不知道,你是我交過的男朋友裏,最會吃醋的一個!”

“交過的男朋友?你一共交過多少男朋友?”他忍不住沖口而出。

她斜睨著他,不笑了。半晌,才說:

“我有沒有問你交過多少女朋友?等有一天,我問你的時候,你就可以問我了。”她停了停,看到他臉上那受傷的表情,她就輕輕地嘆氣了,輕輕地蹙眉了,輕輕地說了一句,“我不是個很好的女孩,我任性、自私、虛榮,而易變……或者,你應該……”

“停!”他立刻喊。恐慌而驚懼地凝視她。不是為她恐慌,而是為自己。怎麽陷進去的呢?怎麽這樣執著起來,又這樣認真起來了呢?怎樣把自己放在這麽一個可悲的、被動的地位呢?怎麽會像徐業平說的,連男子氣概都沒有了呢?他瞪著她。但,接觸到她那對坦蕩蕩的眸子時,他長嘆了一聲。如果她命定要他受苦;那麽,受苦吧!他死也不悔,認識她,死也不悔。

然後,有一天,她忽然一陣風似的卷進他的小屋裏,臉色蒼白,眼睛紅腫,顯而易見是哭過了。她拉住他的手,不由分說地往屋外拉去,嚷著說:

“陪我去看海!陪我去看海!”

“現在嗎?天氣很冷呢!”

“不管!”她任性地搖頭,“陪我去看海!”

“好!”不再追問任何一句話,他抓了件厚夾克,為她拿了條羊毛圍巾,“走吧!”

他們去了野柳。冬天的野柳,說有多冷就有多冷,風吹在身上,像利刃般刺著皮膚。可是,她卻高興地笑起來了,在巖石上跑著,孩子般雀躍著,一任海風飛揚起她的長發和圍巾,一任沙子打傷了她的皮膚,一任冬天凍僵了她的手腳。她在每塊巖石上跑,跳,然後偎進他懷裏,像小鳥般依偎著他。用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,把面頰久久地埋在他的胸懷裏。他摟著她,因她的喜悅而喜悅,因她的哀愁而哀愁。他只是緊摟著她,既不問她什麽,也不說什麽。

好久之後,她把面孔從他懷中仰起來,她滿面淚痕,用濕漉漉的眼珠瞅著他。他掏出手帕,細心地拭去她的淚痕。

她轉開頭,去看著大海。那海遼闊無邊,天水相接之處,是一片混混濛濛,冬季的海邊,由於天氣陰冷,藍灰色的天空接著藍灰色的海水,分不出哪兒是天空,哪兒是海水。

他挽著她,走到一塊大巖石底下,那巖石正好擋住了風,卻擋不住他們對海的視線。他用圍巾把她緊緊裹住,再脫下自己的夾克包住她,徒勞地想弄熱她那冷冷的手,徒勞地想讓那蒼白的面頰有些紅潤,徒勞地想弄幹她那始終濕漉漉的眼睛。可是,他不想問為什麽,他知道她最不喜歡他問:“為什麽?”

“哦!”好半天,她透出一口氣來,注視著海面,開了口。“你知道,我每次心裏有什麽不痛快,我就想來看海。你看,海那麽寬闊,那麽無邊無際。我一看到海,就覺得自己好渺小,太渺小太渺小了。那麽,發生在我這麽渺小的一個人身上的事,就更微不足道了。是不是?”她仰頭看他,熱烈地問,“是不是?是不是?”

他盯著她,用手指輕撫她那小小翹翹的鼻子,那尖尖的下巴,那濕潤的面頰。

“不是。”他低語。

“不是?”她揚起眉毛。

“不是!”

“為什麽不是?”

“海不管有多大,它是每一個人的海,全世界,不論是誰,都可以擁有海,愛它,觸摸它,接近它。而你不是的,你對我而言,一直大過海,你是宇宙,是永恒,是一切的一切。”

她瞅著他,眼眶又濕了,他再用手帕去拭幹它。

“別管我!”她笑著說,“我很愛哭,常常就為了想哭而哭。”

“那麽,”他一本正經地,“哭吧!好好地哭一場!盡管哭!”

“不。”她笑著搖搖頭,“你說得那麽好聽,聽這種句子的女人不該哭,該笑,是不是?”她笑著,淚水又沿著眼角滾下。她把臉孔深深地埋進他懷中,低喊著說,“韓青!你這個傻瓜!全世界那麽多可愛的女孩,你怎麽會選上我這個又愛哭又愛笑又神經兮兮的女孩子,你怎麽那麽傻!你怎麽傻得讓我會心痛呢!我的胃已經夠不好了,你又來讓我的心也不得安寧。”

他鼻中酸楚,心中甜蜜,而眼中……唉,都怪海邊的沙子。他用下巴摩擦她的頭發,低語了一句:

“對不起。”

她驀然從他懷中擡起頭來了。

她的眼光直直地對著他。坦白、真切,而溫柔地說:

“今天早上,我和海洋學院的那個男孩子正式分手了。我坦白地告訴了他,我心裏有了另一個人,我怕,我的心臟好小好小,容納不下兩個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