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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史密斯小姐和你的私交如何?”
“我們是好朋友。”這是答復。
就這麽簡單嗎?我倚著窗子,望著窗外迷濛的雨霧,我想念起何飛飛來了,強烈地想念她。何飛飛,何飛飛,何飛飛——我對著窗外低喚——我們當初都發狂一般地愛上的那個人是誰?如今又在何處?
一星期很快地過去了,柯夢南也結束了他一周的來台訪問,他又要離去了。他走的那一天,我們沒有任何一個人去送行。當然,他也用不著我們去送行,他有的是給他送行的人。可是,晚上,大家又不約而同地到我家來了。來談論這次的事件,來憑吊一段逝去的友誼。還是水孩兒來得最晚,帶著滿頭發的雨珠,帶著滿身的雨水,帶著滿臉特殊的溫柔和激情,她手裏拿著一朵嬌艷欲滴的長莖紅玫瑰,站在房子中間說:
“你們猜我到哪兒去了?”
“飛機場?”懷冰問。
“不是,我到何飛飛的墓上去了。”她說,眼睛裏漾著一層水霧,亮晶晶地閃著光。“我在她的墓前發現了這個,”她舉著紅玫瑰,“大大的一束。”
“怎麽?”小俞問,“她家的人去過了?”
水孩兒搖了搖頭。
“不,”她輕輕地說,“紅玫瑰代表的是愛情,是嗎?她家的人也不會帶這麽貴重的花去,何況連天下雨,墓邊泥地上的足跡非常清晰,那是一個孤獨的、男人的腳印,他去過了——柯夢南。”
我們很安靜,安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音。一刹那間,我們心頭都充滿了激動,充滿了說不出來的一種感情。幾百種思想在我腦際閃過,幾千種感觸在我心頭掠過,我舉頭向著窗外,淚水不由自主地升進了我的眼眶,可是,我想笑,很想笑……噢,是他嗎?是他嗎?我們的柯夢南!
有人按門鈴,秀子拿著一封信走到我面前來:
“小姐,限時專送信!”
我握著信封,多熟悉的筆跡!大家都圍了過來,顧不得去研究他如何獲知了我的住址,我抽出了信箋,上面沒有上下款,只用他那瀟灑的筆跡,遒勁有力地寫著一支歌:
有人告訴我,
這世界屬於我,
在浩瀚的人海中,
我卻失落了我。
有人告訴我,
歡樂屬於我,
走遍了天涯海角,
遺失的笑痕裏才有我!
有人告訴我,
陽光普照著我,
我尋找了又尋找,
陽光下也沒有我。
我在何處?何處有我?
誰能告訴我?
我在何處?如何尋覓?
誰能告訴我?誰能告訴我?誰能告訴我?
信箋從我的手上落下去,別人又把它拾了起來,我滿面淚痕,又抑制不住地笑了。啊,我們的柯夢南,他畢竟唱給我們聽了,不用他的嘴,而用他的心!噢,柯夢南!他何曾遺忘過去?他是記得太深了!他何曾失去了感情,他是用情太重了!噢,柯夢南!柯夢南!柯夢南!
“我們錯了,”懷冰低聲地說,“我們該去送行的!”
“我早說過,柯夢南不是那樣的人!”小俞說。
“我要給他寫信,”祖望說,“我們一定要給他寫信,每個人都要寫!我們要幫助他把那個失落的自己再找回來!”
“我要寫的,”彤雲說,“今天晚上回去就寫!”
“沒看到我們去機場,他一定很難過!”紉蘭嘆息著。
“電視!”谷風說,“打開電視看看,新聞裏會不會放出他離台的新聞片!”
我扭開了電視,片刻後,新聞播放的時間到了,果然,有一小段柯夢南離台的新聞,他站在機場,向成千成萬送行的人揮手,臉上仍然是肅穆的、莊重的、不苟言笑的。他的眼睛裏有著難解的、深思的表情,神態落寞而孤高,像一只正要掠空飛走的孤雁。新聞報播員正用清晰的聲音在報告著:
“名聲樂家柯夢南先生於今日下午三時離台飛意大利,繼續他的音樂課程,臨行的時候,他一再說,他還要回來的,這兒有他的朋友、家人,和許多他難以忘記的東西,他一定要在最短期間,學成歸國!讓我們等待他吧!”
讓我們等待他吧!關掉了電視,我們默默相對,都有滿胸懷的感情和思念,對柯夢南,對何飛飛,對逝去的那一段美好的時光。半晌,祖望輕聲地說:
“這正像前人的兩句詞:無可奈何花落去,似曾相識燕歸來。”
是的,無可奈何花落去,這是何飛飛。似曾相識燕歸來,這是柯夢南。我握著茶杯走到窗前,推開了窗子,我迎風而立。望著那無邊無際的細雨,我下意識地對窗外舉了舉杯子,在心中低低地說:
“祝福你!”
祝福誰?我自己也不清楚。祝福一切有血有肉的人吧!祝福一切有情有義的人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