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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愣了愣,說:

“這是怎麽了?你這兩天怎麽一直怪裏怪氣的?”

她猛地轉過身子來面對著我,我從沒有看過她這樣的神情,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,裏面燃燒著炙熱的火焰,臉色卻蒼白得像一張紙,連嘴唇都失去了顏色。她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,手指是冰冷而顫栗的,她喘著氣,胸部劇烈地起伏著,口齒不清地說:

“藍采,你救救我,我真的要死掉了。”

“這……這……這……”我大驚失色,“你怎麽了?何飛飛?這是怎麽回事?”

她的手緊握住我的手腕,手指都陷進我的肌肉裏,接著,她渾身都像發瘧疾般顫抖起來。她的大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我,微仰著頭,她像個跋涉於沙漠之中的垂死者,在期待一口水喝那樣,哀懇地說:

“藍采,你救救我吧,只有你能救我!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,我要死掉了。我寧可死掉!”

“慢慢說,好不好?”我急急地說,“只要我能幫你的忙。”

“我愛上了柯夢南。”

“什麽?”我驚呼。

“你聽到了嗎?藍采?”她用手掩住了臉,陡地大哭了起來:“我愛上了你的愛人!愛了好多年了!我為他要發瘋要發狂,我用各種方法來逃避,我用一切嬉笑的面孔來掩飾自己,可是,我沒有辦法,我已經無法自拔,我愛他!我愛他!我愛他!我要為他死掉了!噢!藍采!藍采!藍采!”

我嚇呆了,嚇怔了,嚇得無法說話了。她跪在地上,用手搖撼著我,神經質地哭喊著說:“你聽到了嗎?藍采?我愛他!從他在碧潭唱歌的那一天起,我就為他發瘋了!我沒有辦法忘記他,我用了各種方法,各種方法!但是我忘不掉他呀!我不能再對你掩飾了,藍采,你不知道我對他的那種感情,那種狂熱,”她大大地喘著氣,“我要死了!藍采!”

她繼續抓緊了我,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縮,嘴裏喃喃地說著一些自己也不了解的話:

“你嚇住了我……何飛飛,你嚇住了我……你……你……別開玩笑吧!”

“開玩笑?我開玩笑?”她大叫了起來,臉色更加蒼白了,她瞪著我的眼睛裏噴著火,然後,她的牙齒緊咬住了嘴唇,她的頭轉向了一邊,她咬得那麽重,我看到鮮紅的血液從她的嘴唇上滴了下來。放開了我,她背轉身子去,用一種我從沒有聽過的那麽淒楚的聲音說:“為什麽我每次說出心中的話,別人都要當作我是開玩笑?”

我縮在那兒,不知道該如何回答,我還沒有從那份驚嚇中蘇醒過來,帳篷中有了一陣短時間的岑寂,然後,她重重地甩了一下頭,把頭發摔向腦後,她的嘴唇還在流血,她的眼睛裏閃耀著一種狂熱的光彩,使她整個臉龐上都充滿了某種瘋狂的、野性的美麗。

“毫無用處的,是嗎?”她對我說,聲音顯得無力而柔弱。“你無法救我的,是嗎?”

我沉默了片刻,我的嘴唇幹燥,喉嚨枯澀。

“何飛飛,”我困難地說,“我不知道——我不知道該怎麽說,我能怎樣幫助你呢?何飛飛?你——你明白,愛情——並不是禮物,你——你懂嗎?”

她對我緩慢地點了點頭。

“我想,我懂,”她輕聲地說,“我懂,我早就懂了,沒有人能幫助我,沒有!”她又咬住了嘴唇,舊的創口滴出了新的血,她轉過身子,向帳篷外走。

“你去哪兒?”我本能地追問。

“去遊泳,我的腿已經好了,海水可以沖掉一切,可以淹沒一切!”她回過頭來,對我淒淒楚楚地微笑,那微笑那麽美,那麽動人,那麽孤苦,又那麽無助,我一生都忘記不了那個微笑!“我去遊泳,說不定海水可以澆滅我心頭的火焰。忘記我對你說的話吧,我說了好多傻話,是不是?我真骨稽,是不是?”

“何飛飛!”我叫。

“再見!”

她“唿”地一聲,掀開帳篷的門,沖出去了。我也追到帳篷外面,這才看到,柯夢南抱著好幾瓶汽水,像一根木樁般挺立在那兒,他一定聽到了我和何飛飛的全部對白,他的臉色已經表明一切了。

驀然看到他,何飛飛也大吃了一驚,但是,她並沒有遲疑一秒鐘,就對著大海跑過去了。柯夢南大喊了一聲:

“何飛飛!”

接著,他的手一松,汽水瓶全體跌落在地下,汽水湧了出來,在沙子上冒著泡泡。他沒有顧慮汽水,放開腳,他對著何飛飛追了過去,一面不停地喊著:

“何飛飛!何飛飛!何飛飛!”

一種鋒利的、異樣的感覺,尖銳地刺痛了我,我聽到我自己的聲音,嚴厲地喊:

“柯夢南!站住!”

他站住了,茫然地回過頭來,瞪視著我。

“你要做什麽?”我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