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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告訴你吧,詠薇,在我承認那孩子的時候,我以為孩子是淩風的。”

“是嗎?”我驚異地問。

“是的,你和我一樣清楚,淩風有時就喜歡胡鬧。當時我想,淩風愛的是你,他是我的弟弟,他的孩子還不也就等於我的孩子,如果我承認了,可以解除他的困難,彌補你們間的裂痕,而我——”他眯起眼睛,望著遠方的雲和天。“我對綠綠……是不會怪她的,因為她什麽都不知道,我不顧一切,也要得到她。”

“哦。”我有些明白了。“那麽,你會不會恨余亞南?”

他搖搖頭,淡然地說:

“世界太大了,形形色色的人都有,余亞南並不可恨,他只是個可憐的角色,他不能面對現實,也不能面對世界,一生只是找借口來逃避。這種人生來就自己在導演自己的悲劇,我不恨他,我可憐他——”他頓了頓,又加了一句,“也輕視他。”

“你怕不怕——”我沉吟地說,“他會忽然跑回來?”

“只怕他明天來胡鬧,但他也不是會胡鬧的典型,過了明天,沒有什麽可怕的了,我會保護我的妻子和孩子。”

我知道他不安定的原因了,他怕那個真正的父親會在婚禮上突然出現,來搶走他的新娘。

“你不用擔心,”我說,“余亞南不會回來,如果他會回來,當初他就不會走。而且——”我想起淩雲。“他逃開的原因,還不止綠綠一個呢!”

“你說什麽?”他問。

“沒什麽。”我站起來拍了拍泥土,預備回幽篁小築。

他叫住了我:

“詠薇!”

“什麽事?”

“我想——”他沉吟地說,“關於那孩子,不會再有其他的人知道了?”

“你放心,”我說,“我絕不會說出去一個字。”

第二天,婚禮順利舉行了。在山地小學的禮堂裏,婚禮盛況空前,全村的人都湧了進來,包括孩子和老婦,嬉笑叫鬧的聲音充滿一堂。淩風抱病參加,他已經可以行走自如,只是左臂必須吊在脖子下面,像個傷兵。他笑著對我說:

“沒想到那家夥砍了我一刀,竟然還做了我哥哥的嶽父!”

新娘出現的時候,引起滿屋哄然的議論,接著就鴉雀無聲地靜了下來。穿著白緞禮服的綠綠,美得像夢裏的仙女,罩在白紗下的臉龐,從沒有這樣寧靜柔和過。低垂著頭,她緩緩地、莊嚴地邁著步子,走向她生命中嶄新的一頁。她頭上戴著一圈花環,是淩霄親手用鮮花為她編起來的,也是淩霄親自給她戴上去的。她手裏抱著一束新鮮的菊花和山茶,臉上淡淡的脂粉增加了她迷人的韻致。她不再是那個迷失在深山裏的女孩了,不再是流蕩在森林裏的女妖,她那樣沉靜,安詳,泰然地走向她的歸宿,她已經找到了她的家,休息下她漫遊的、疲倦的腳——她停在淩霄的身邊了。

結婚證人是韋白,介紹人是臨時拉來的兩位小學裏的教員。觀禮的山地人都竊竊私議著那些行禮的規矩,三鞠躬和交換飾物。當一聲禮成和鞭炮齊鳴時,我把彩紙對著一對新人頭上拋去,那些紙屑漫天飛撒下來,像些五顏六色的小星星,客人們鼓掌歡呼,一對新人手執著手,相視微笑,那些小星星落在他們的頭發上,肩上和衣服上。

我感到眼眶發熱,每次看到這種令人興奮的場面都使我想流淚。依偎著淩風,我滿眶的淚水,感動地說:

“多麽美!多麽好呀!”

他緊挽著我的腰,在我耳邊說:

“下一次就輪到我們了,你要怎樣的婚禮?”

那一切都是美好的,婚禮之後,在操場中大張筵席,客人們盡興喝酒叫鬧,夜深,大家醉倒在操場上面,就這樣沉沉睡去。連月亮和星星,小草和流螢,都跟著他們一起醉了。

深夜,我們回到了幽篁小築,一對新人立刻進了新房,沒有客人跟到幽篁小築來,無形間省掉了他們鬧新房的一關。可是,淩風不肯饒他們,拉著我的手,他說:

“我們繞到他們窗子外面去,我從窗子裏跳進去,嚇唬他們一下。”

“何必呢?”我說,“你也不怕累,你還沒有完全復元呢,當心明天又發燒!”

“別掃興!”他拉著我就向外跑,我只得跟著他從大門外跑出去,繞到淩霄的窗子外面。

窗子裏面,一定高燒著一對紅燭,映得整個窗玻璃都是紅的。我們潛到窗子下面,正好聽到淩霄在輕輕低喚:

“綠綠!綠綠!”

綠綠低應了一聲,然後,淩霄的聲音在說:

“你放心,我不會讓你受委屈。”

綠綠滿足地、長長地嘆息,輕聲地說:

“淩霄,我現在才知道,我多麽愛你呀!”

窗玻璃上,他們兩個的頭湊攏來,疊成了一個。我拉拉淩風的袖子,悄悄地說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