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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站起身來,似乎有種不自覺的力量在推動著我,我走出了淩風的房間,穿過走廊,走出竹葉居的大門,然後,我每根神經都在提醒著我:“夢湖!”“夢湖!”“夢湖!”我向夢湖的方向跑去,越過阡陌,跑過草原,穿過樹林,我奔向那座山,攀過了巖石,邁上了山坡的小徑,我一直朝夢湖走去。

原野上的風仍然在唱著歌:“曾有一位美麗的姑娘,在這湖邊來來往往……”落日的嫣紅已轉為暗淡,小徑上黃葉紛飛,秋意濃重地堆積在樹林裏,暮色靜悄悄地彌漫開來。我疾步地走著,聽著自己踩在落葉上的腳步聲,清脆的聲響在林內回蕩,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恐怖之感。寒意爬上了我的背脊,我停住,揚著聲音喊:

“綠綠!你在哪兒?”

風在回旋,樹木在低吟,山谷裏響起了空洞的回音:

“綠綠!你在哪兒?”

我繼續向前走,薄暮的陽光昏昏暗暗,秋風蕭瑟陰涼,叫不出名字的秋蟲在草裏低鳴。遠方,不知哪一棵樹上,有只鵓鴣鳥在孤獨地啼喚。落葉飄在我的頭發上,再墜落到地下。小徑上,不知不覺地就布滿了流螢,閃閃爍爍地在黑暗的深草裏流竄,像一顆閃亮的星星,被敲碎在草叢裏。

我加快了步子,幾乎是奔跑著向夢湖走去,我不願黑暗趕上我,一面跑著,我一面不斷地喊:

“綠綠,你在哪兒?綠綠,你在哪兒?”

穿過了樹林,我喘著氣跑出去,停在夢湖湖邊。把手按在狂跳的心臟上,我四面張望,一面仍然在喊著:

“綠綠,你在哪兒?”

湖面上堆積著厚而重的暮色,綠色的水面上,翠煙迷離,那些四季長開的苦情花,依然是那一片綠霧中的點綴。我沿著湖慢慢地走,邊走邊喊,忽然,我猛地收住了步子,用手蒙住了嘴,我看到綠綠了。

她靜靜地躺在離湖岸不遠的水裏,紅色的衣服鋪展著,像一朵盛開的苦情花,她的長發在水裏蕩漾,半個臉浮出水面,蒼白而美麗,她像是在湖水裏睡著了,整個綠色的水柔柔軟軟地伸展著,像是一條綠色的氈毯。我怔了兩秒鐘,接著,就狂喊了一聲:

“綠綠!”

不顧一切地,我踩進了水裏,伸手去拉她的衣服,我勾不到她,湖水已經浸到我的腰際,我不敢繼續前進,因為我的遊泳技術太差。折回到岸上,我奔進樹林裏,拾起一支枯枝,再回到水邊。走進了水裏,我盡量深入,一直到水漫到了我的胸前。用樹枝伸過去,我勾著她的衣服,把她拉到我的面前,我喘著氣喊:

“綠綠!綠綠!”

她的手似乎動了一下,她的臉也不像一般溺死的人那樣蒼白浮腫,我心頭狂喜地浮起了一線希望:她還沒有死!緊緊地拉住她的衣服,我把她拖向岸邊。上了岸,我費力地抓住她的胳膊,用盡全身的力量把她拉上岸來。一當失去了水的浮力,她的身子就特別沉重,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有力氣把她弄上岸來的。但是,她終於躺在岸上的深草和苦情花之中了,而我渾身脫力地喘息著,顫抖著,像人魚一般滴著水。

她確實沒有死,她的心臟仍然跳動,她的手心和胸前也有暖氣。我望著她,知道沒有時間下山去求救,我必須盡快救醒她,否則,時間一長,她絕對活不了。拉住她的兩只胳膊,我胡亂地拉上又拉下,真後悔中學上護理課學人工呼吸時總在偷看小說。我不知道我的人工呼吸是哪一種的,但居然也給我控出一些水來,而且,她開始轉動著頭,輕輕地吐出一兩聲模糊的呻吟。我用力搓著她的胸口和手臂,希望能增加她一些熱力,一面大聲呼喊她:

“綠綠,醒來!綠綠!”

我拍著她的面頰,掐著她的人中,想盡各種我所聽說過的辦法來弄醒她。給我一陣亂搞之後,她長長地呻吟了一聲,忽然張開眼睛來,像是從夢中醒來一樣,她困惑地望著我,試著要擡起她的頭來,大概體力還沒有恢復,她又頹然地倒回草地裏。皺著眉,她呻吟地說:

“這是怎麽了?我為什麽這樣子?”

“你差一點淹死了,”我說,看到她醒來,不禁高興得眉飛色舞,“你為什麽要這樣做?綠綠?幸好我的第六感把我引到這兒來,否則你就完了!你為什麽要這樣呢?任何事都好解決,為什麽想不開?”

她瞪大了眼睛望著我,仿佛根本不明白我在說什麽。

“你——救我起來?”她喃喃地問。

“是的,你以後千萬別再尋死了,”我說,“都是那個傳說中的故事太害人,你差一點成為第二朵苦情花。”

“尋——死?”她困惑地問,“你是說自殺?”

“是的。”我仍然在搓著她的手腕,她渾身冷得像冰,幸好並沒有受傷。我忘了她懂得的國語詞匯有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