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詠薇:

你的出走使二哥發狂,闔家大亂,如果接到了這張紙條,盼立即回來!

淩雲

我用手蒙住臉,坐在樹林裏無聲地啜泣。我的心在呼喊著:“回去!回去!”我每個細胞都在跳動,每根神經都在呼喚淩風。折回青青農場的願望超過了一切。半晌,當我放下手來,玉無瑕已經飛走了,它怎麽會找到我?這不是天意要我回去嗎?

我站了起來,走回到公路上,陽光刺痛我的眼睛。我站在路邊遲疑了兩分鐘。玉無瑕已經飛回去了,我也要飛回去,我發現幾個月的青青農場的生活,也把我訓練得有了家鴿的習性。我回轉了方向,開始往青青農場走去。

我在下午四點多鐘回到了青青農場,疲倦、衰弱、饑渴,而肮臟,我沒有走到幽篁小築,只在看到青青農場的招牌時就完全脫力了,我扶住那塊招牌,身子往下溜,暈倒在牌子底下。

我醒來的時候,一室溫暖的燈光罩著我,沒有比再看到章伯母溫柔的微笑更安慰的事了,也沒有比又接觸到我那住了幾個月的小屋更親切的事了,我想哭,又想笑,章伯母靜靜地坐在我的床邊,用手撫摸著我的面頰,輕輕地說:

“再睡一會兒,詠薇,你還很衰弱。”

“我流浪了一天。”我啞聲說,喉嚨還在隱隱作痛。

“我知道。”章伯母對我溫存地微笑。

“我收到了玉無瑕傳的信。”我說。

“我知道。”章伯母再說。

“我總算回來了。”我說,倦意仍然濃重,打了一個呵欠,我伸展四肢。“淩風好麽?”

“你回來了,就沒有什麽不好的了。”

我微笑,把頭轉向一邊,又沉沉地睡去了。

事後,我才從淩雲嘴裏,知道了那天我走後的事情,據說,淩風在八點多鐘突然從沉睡裏醒來,大叫著說我走掉了,他們都認為他在做噩夢,但他堅持要見我,於是,淩雲只得到我的屋裏來叫我,而發現了我的留條。然後,整個章家都陷入了混亂裏,淩霄在附近找了一圈沒有找到,老袁和章伯伯、韋白都出動了,各方面尋找,淩風發狂一般地要自己去找,他們只好給他注射鎮定劑。章伯母發現我沒有帶錢,認為我必定不會走遠,於是韋白建議利用鴿子,淩雲就把每只鴿子的腳上都綁上紙條,六十幾只鴿子全體放了出去。這原是碰碰運氣,因為鴿子不會尋人,只希望我能認出鴿子來。沒料到真會有一只鴿子飛到我的附近,而被我認了出來,竟鬼使神差地收到了紙條。鴿子放掉之後,淩霄又騎摩托車出去找,到了鎮裏,沒有找到,又往埔裏的方向找了一段,但估計我不會走得太遠,而沒有繼續找下去。然後,都認為我一定搭上了公路局的車子,去了埔裏或台中,直到四點半鐘,韋白發現我倒在青青農場的牌子底下,手裏緊握著淩雲寫的紙條。他把我抱了回來,先抱到淩風的床前面,淩雲說,當淩風看到我那麽狼狽的時候,他哭了,像個孩子般哭得非常傷心,說我不該這樣輕率地離去,簡直是虐待自己。

這些都是後來淩雲陸續告訴我的,至於那一天,我沉沉睡去後就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才醒來,醒來時已紅日滿窗,淩雲捧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食物站在我的床前面,微笑地望著我。我坐起身來,從來沒有感到那樣饑餓。淩雲把托盤放在我床前面,笑著說:

“你一定餓垮了,趕快吃吧!我那個好哥哥哦,已經問起你一百二十次了。”

我的臉微微發熱,噢!淩風!能重新見到他是多麽欣慰的事情,我好像有幾百個世紀沒有見到他了!托盤裏的蛋香繞鼻而來,我看過去,一大杯新鮮牛奶,兩個油炸荷包蛋,還有一大盤剛出籠的熱包子。我多久沒吃過東西了?起碼一百天!我想。拿起筷子,我立即大吃特吃了起來,我的好胃口使淩雲發笑,她坐在我的床沿上,絮絮地向我述說,淩風怎樣一清早就問起我,睡得好不好?吃東西了沒有?做噩夢了沒有?醒來了沒有?有人照顧沒有?生病了沒有?……她嘆了口氣,笑著說:

“你不知道他有幾百個問題!簡直像個老太婆了!”

我飽餐了一頓之後,又好好地梳洗了一番,覺得精神恢復了不少,鏡子裏的我雖然依舊蒼白,但眼睛又是亮晶晶的了。換上了一身幹凈的衣服,我和淩雲來到淩風的房間裏。在走進房間之前,我的意識全陷在一種朦朧的喜悅裏,因為我出走過,我幾乎失去了這一切,而我又回來了,重又擁有這一切,這使我有種強烈的失而復得的欣喜。因此,我完全沒有想到我出走的原因仍然存在,那份糾葛並未解決,而淩風一一依舊不是個忠實的好愛人,依舊不該屬於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