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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問題並沒有困擾我太久,曠野的風在竹葉上奏著輕幽的曲子,月光在窗上篩落的竹影依稀仿佛,我看著聽著,很快就沉進了睡夢之中。

清晨的第一聲鳥鳴已經把我喚醒了,自從到青青農場來之後,我就不知不覺地有了早睡早起的習慣。看看腕表,才只有五點半,但窗子已染上了明亮的白色,成群的麻雀在竹林裏喧鬧飛撲。我從床上起來,穿上一件大領口的藍色洋裝,用梳子攏了攏頭發,想去竹林裏吸吸新鮮空氣。還沒出門,有人來到我的門口,輕叩了兩下房門。

我打開門,淩風微笑的臉孔出現在我面前。

“起來了?”他多余地問。

“你不是看見了嗎?”我說。

“那麽,跟我來!我帶你到一個地方去!”

“遠嗎?”

“別擔心!跟我來就是了!”

我抓起桌上那頂藍綢的帽子,走出了房門,淩風拉著我的手臂,我們從後面穿出去。經過廚房的時候,我弄了一盆水,胡亂地洗了洗手臉,淩風等我洗完了,也就著我洗剩的水,在臉上亂洗了一氣,我喊:

“也不怕臟!”

“這兒不比台北,要節省用水!”他笑著說,帶著滿臉的水珠,擦也不擦就向外跑,這兒的水都是從河邊挑來,再用明礬澄清的。在廚房門口,我們碰到正在生火弄早餐的秀枝,淩風想了想,又跑回廚房,拿了幾個煮熟的雞蛋,還在碗櫥裏找到一只鹵雞,扯下了一條雞腿和翅膀,他用張紙包了,對秀枝說:

“告訴老爺太太,我帶陳小姐到鎮上去走走,不回來吃早飯,中午也別等我們,說不定幾點鐘回來。”

走出了幽篁小築,穿過綠蔭蔭的竹林,眼前的草原上還浮著一層淡淡的薄霧,零星散布的小樹林在霧中隱隱約約地顯映。東邊有山,太陽還在山的背後,幾道霞光已經透過了雲層,把天邊染上了一抹嫣紅。我戴上帽子,在下巴上系了一個綢結,回過頭來,淩風正目不轉睛地瞪著我。

“幹什麽?”

他擡擡眉毛,響響地吹了一聲口哨。“你很漂亮。”他說,“清新得像早上的雲。”

“我不喜歡你那聲口哨,”我坦白地說,“你應該學淩霄,他總是那麽穩重,你卻永遠輕浮。”

“每個人都叫我學淩霄,難道我不能做我自己?”他不愉快地說,語氣裏帶著真正的惱怒。“上帝造人,不是把每個人都造成一個模子的,不管淩霄有多麽優秀,他是他,我是我,而且,我寧願做我自己!”瞪瞪我,他加了一句:“喜歡教訓人的女孩子是所有女性中最討厭的一種!”

我望望前面,我們正越過東邊的那塊試驗地,章伯伯他們在這塊地上嘗試種當歸和藥草。小心地不去踩著那些幼苗,我說:

“動不動就生氣的男人也是最討厭的男人!”

“我們似乎還沒有熟悉到可以吵架的地步!”他說。

“我們見第一面的時候好像就不和平!”我說。

他不說話了,我也不說話。草原上的霧消散得很快,那些樹林越來越清晰了。太陽爬上了對面的山脊,露出了一點點閃亮的紅,像給山脊鑲上了一段金邊。只一忽兒,那段金邊就冒了出來,成為半輪紅日曰,再一忽兒,整個都出來了,紅得耀眼。大地蘇醒了,陽光燦爛而明亮,東方成了一片刺目的強光,再也看不到那些橙黃絳紫了。我身邊的淩風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,拉住我的手臂說:

“嗨!詠薇,別傻吧!”

我望向他,他盯著我的眼珠在陽光下閃耀,那微笑的嘴角含著一絲羞慚。

“我們商量一下,詠薇,”他說,“整個暑假有四個月,我們都要在一起相處,我們講和吧,以後不再吵架,行嗎?”

“我並沒有跟你吵架呀!”我笑著說。

“好,別提了!”他說,望著前面,“來,詠薇,我們來賽跑,看誰先跑到那塊大石頭那兒!”

我們跑了,我的裙子在空中飛舞,迎面的風幾乎掀掉了我的帽子,然後我們停下來,喘著氣,笑著。他渾身散發的活力影響了我,我不再是那個常常坐在窗前做白日夢的詠薇了。拍拍石頭,他說:

“要不要坐一下?”

我四面看看,我們已經離幽篁小築很遠了,眼前的青草十分茂密,雜生著荊棘和矮小的灌木。再向前面有一座相當大的樹林,樹林後是叢生著巨木的山。

“這裏是什麽地方?”我問,“為什麽不從大路上走?這是到鎮上的捷徑嗎?”

“誰要帶你到鎮上去?”他笑著說。

“你不是說去鎮上嗎?”

“鎮上有什麽可看的?可玩的?不過是個山地村落而已,有幾十間茅草房子和石頭砌的房子,再有一個小小的學校,如此而已。你要去鎮上幹什麽?難道你這一生看房子和人還沒有看夠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