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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天之後,《在水一方》第二次播出來,小雙依舊沒有看到。等到小雙終於看到《在水一方》的播放時,已經是十一月中旬了。那晚的節目播得很晚,小雙湊巧在家,正拿著毛線針,和奶奶學著打毛衣。我一看那毛線是咖啡色的,又起了三百多針的頭,就知道毛衣是盧友文的了。她坐在沙發裏,一面打毛衣,一面漫不經心地看電視。盧友文那晚也來我家坐了一會兒,就說要趕一篇小說,先走了。詩晴和李謙,那陣子正忙著找房子、看家具,籌備結婚,所以不在家。媽媽和爸爸早回房休息了。客廳裏,那晚只有我、雨農、小雙和奶奶。詩堯也在他自己房裏,這些日子來,他是越來越孤僻了。當《在水一方》播出來時,小雙忽然整個身子一跳,毛線團就滾到地板上去了。她立即坐正身子,瞪大眼睛,一瞬也不瞬地望著電視機。她那樣注意,那樣出神,使奶奶也扶了扶老花眼鏡,撲過去望著電視機說:

“這是哪個歌星呀?我好像從來沒見過!”

我慌忙把手指壓在嘴唇上,對奶奶輕“噓”了一聲。奶奶瞅著我,又轉頭看看小雙,再瞪大眼睛看看電視,莫名其妙地搖搖頭,嘰裏咕嚕了一句:

“不認得!完全不認得!”

奶奶歸裏包堆,認得的歌星也只有一個白嘉莉!這歌星她當然不認得。事實上我也不認得,因為他是個新人,不是女孩子,是個男歌星!畫面上,已完全不同於以前的方式,這次,對著鏡頭的是那個男歌星,歌喉相當嘹亮,而且,相當有韻味。但是,在這歌星的背後,卻有個隱隱約約的女孩子,站在一片水霧之中。那女孩依然長發垂肩,穿著一件白紗的衣服,迎風而立,飄飄然,盈盈然,如真如幻,似近還遠!當那男歌星唱完最後一句“我願順流而下,找尋她的蹤跡,卻見依稀仿佛,她在水中佇立”的時候,小雙回過頭來了,她的眼睛緊盯著我,她的臉色蒼白,呼吸急促,而神情激動。

“你怎麽不告訴我?詩卉?”她責備地說,“詩堯為什麽也不告訴我?”

“告訴你什麽?”我說,“告訴你今晚要播《在水一方》嗎?我根本不知道今晚會播,詩堯大概也不知道,因為這支歌已經播出好多次了!第一次播出的時候,哥哥確實要我告訴你。但是,那天你和盧友文‘捕捉靈感’去了。以後,哥哥也沒提。你呢?你反正整晚不在家,你反正對電視不感興趣,你反正任何電視節目都不看,而且,音樂是什麽?音樂不過是娛樂品而已,告訴你又有什麽用呢?”

小雙望著我,半晌,她沒有說話,然後,她站起身來,拾起沙發上的毛線針和地上的毛線團,一聲不響地走進房裏去了。雨農拉拉我的衣服,在我耳邊說:

“幫個忙,別再惹麻煩了,現在,早是大局已定了!你別再制造出一點問題來!”

“那麽,你擔心些什麽呢?反正大局已定了!”我瞪了他一眼。奶奶看看我們,看看電視,說:

“你們在吵架嗎?詩卉,你怎麽一忽兒和小雙吵,一忽兒和雨農吵?你這個脾氣啊,是越慣越嬌了!”

“奶奶!”我生氣地喊,“你什麽都弄不清楚,就少管我們的閑事吧!”

“瞧吧!”奶奶說,“現在又和我吵起來了!好啦,好啦,我走,我回房間去,別讓小兩口看著我這副老骨頭討厭!”

“哎呀,奶奶!”我慌忙撲過去,一把抱住奶奶的脖子,猴在她身上說,“奶奶,你怎麽的嘛?人家又不是和你生氣!”

奶奶用手指戳了我的鼻尖一下,親昵地望著我,笑著對我說:

“別以為奶奶是老糊塗,奶奶心裏也明白。詩齊,幾個孩子裏,就你心地最善良、最傻、最愛管閑事。我告訴你吧,凡事都有個天數,人算總是不如天算的!你別扭,奶奶心裏也別扭,可是,人總拗不過天去,是不是?”

我笑笑,搖搖頭,嘆口氣。奶奶也笑笑,搖搖頭,嘆口氣。然後,奶奶回房間去了。我走過去,關掉了電視,坐在沙發上發呆。雨農明天早上八點鐘就要出庭,審一件“公公告兒媳婦遺棄”的怪案子。他走過來,揉揉我的短發,憐惜地說:

“少操別人的心了,好不好?如果你時間有得多啊,就想想我們的未來吧!”

我勉強地笑笑,心裏是一百二十分的“心酸酸”,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。雨農走了以後,我仍然獨自坐在客廳裏,用手托著下巴,我只是默默地出著神。我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,詩晴回來了,我還是坐著,滿屋子都關燈睡覺了,我還是坐著。最後,小雙出來了,望著我,她說:

“詩卉,你不準備睡覺了嗎?”

我看著她,她的眼圈紅紅的,似乎哭過了。為什麽?為她死去的父親,為那支《在水一方》,還是為了詩堯的一片苦心,我不知道,我也不想知道了。回到房裏,我們都沒再說什麽,就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