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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為什麽?”詩堯問,“她不夠漂亮嗎?”

“很夠,太夠了。”小雙說,“可惜你不主辦選美節目。”

“怎麽講?”詩堯盯著她,“一個節目主持人該具備的條件,應該要應對自如,要漂亮,要能言善道,要八面玲球,要人見人愛……”

“為什麽?”小雙睜著對大大的眼睛,“我覺得,她該具備的是豐富的常識、純熟的國語、高貴的氣質、優美的風度、高深的學問,最要緊的一項,是必須言之有物!黃鸝,選她做交際組組長,很不錯;選她飾演漂亮的交際花,也不錯;選她當女朋友,可以引人注意;選她當太太……”她笑了,“可以飛黃騰達。選她當你的節目主持人,不夠資格!”

“我還是不懂。”詩堯蹙起眉頭,顯得十分不快,“我覺得,你對她有那種女性直覺的敵意!”

小雙臉上的笑容驀然消失了。她轉過身子,關掉唱機,冷冷地說:“那麽,我就不說了。”

她轉身就向房裏走,詩堯一下子攔在她前面。

“慢一點,你說清楚,為什麽她不行?給我一個最具體的理由!”小雙站住了,她沉吟了一下。

“你那個節目的重心是什麽?”

“音樂。”

“我放了一晚上的唱片,放些什麽?”

“就是我選出的那沓民謠唱片呀!”

“她主持你的節目,竟對你選的唱片絲毫不研究嗎?無論如何,她也該有一些興趣啊!事實上,她不喜歡音樂,或者,她根本不懂音樂,因為她對這些唱片毫不注意。要不然,她就是太急於表現她自己了。你要知道,電視觀眾對節目內容的注意更勝於主持人的美醜。而訪問節目必須針針見血,並不是阿諛諂媚,假若你讓她主持訪問,只怕所有的話被她一個人講光了,被訪問者還來不及說話呢!老實說,我早看厭了電視上訪問明星:‘你越來越漂亮啦,你越來越年輕啦,你是不是有男朋友啦,能不能告訴我們你的另一半是誰呀?’假若你的節目水準,也不過如此,那麽,是我多管閑事!假如你真想制作一套有深度有水準的東西,你就必須請一個有深度有水準的人出來!”

“很好。”詩堯的臉漲紅了,額上的青筋又暴露了出來,呼吸沉重地鼓動著他的鼻翼。他冒火了,他又冒火了。“你聰明,你能幹,你懂音樂,告訴我,哪兒去找這個有深度有水準的人,你嗎?”

“別取笑我,”小雙挺著背脊,揚著眉毛,眼睛清亮而有神,“我有自知之明,我當然不夠格去當你這個主持人,但是我認識一個人,卻有足夠的資格,假若你能冷靜一點,我倒可以向你推薦!”

“是誰?你說!”詩堯大聲問。

“是你!”小雙清清脆脆地說。

室內靜了兩分鐘,然後詩堯仰天大笑了。

“哈哈!你真會開玩笑,你真會諷刺人。不要黃鸝那樣的美女,卻要一個男人,一個跛腿的、殘廢的男人!你要我去博取同情票嗎?”

“哼!”小雙輕哼了一聲,下巴擡得高高的,“別讓我笑話你,朱副理,別讓我輕視你,朱副理。埃德·蘇利文又老又醜又是男人,他的節目在美國已風行了十幾年!打不破觀念上的症結,當什麽企劃部副理!”

小雙說完,頭一揚,長發在空中畫下一道弧線,掉轉身子,她向室內就走。這次,詩堯沒有攔阻她,他呆了,他整個人都呆在那兒了。小雙走到客廳門口,她又回過頭來,用手扶著門框,她臉上的線條放柔和了,眼底,卻又浮上她常有的那種冷漠與倨傲,她輕聲地再說了幾句:

“不過,我還是應該告訴你,以審美的觀點來看,黃鸝確實是個美麗的女人,也確實能言善道,八面玲規,你的眼光真的不錯!假若你能壓制下她想上電視的虛榮心,倒很可以娶回來做個賢內助!”

她走了,走進屋子裏面去了。當她的身影消失在客廳門口之後,我們大家仍然靜悄悄地站在屋裏,連平日愛說愛笑的奶奶,都被噤住了。好一會兒,爸爸才輕呼出一口氣來,轉頭對媽媽說:

“這一代的孩子,你還能小看他們嗎?一個晚上,領略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女孩子!真是後生可畏呢!”

詩堯仍然站在那兒發愣,顯然,小雙把他完全弄迷糊了,他臉上逐漸浮起一層迷惘的、嗒然若失的神情。爸爸走過去,用手重重地在他肩上壓了一下,一句話也沒說,就進屋裏去了。我迫不及待地沖進浴室,對著鏡子默立了三秒鐘,然後,我折回到客廳裏,站在詩堯面前,我重重地說:

“哥哥,我投小雙一票,不,投她一百票,一千票,因為她是真實而不虛偽的!”

我回到臥室去給雨農寫信,我有太多太多的話要告訴他,最主要的,我要說明,我雖然長得明眸皓齒,卻並非如花似玉,我是個平凡的女孩!寫完了信,我回過頭去,望著已經蒙昽欲睡的小雙,我在信上又加了一句:“小雙是個不平凡的女孩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