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(第2/4頁)

“閉嘴!你這個自以為了不起的、驕傲的東西!如果你對於別人的缺憾毫無顧忌,那麽,你無父無母、無家可歸也就是命中注定的了!”杜小雙被打倒了,她直直地坐在鋼琴前面,眼睛直勾勾地注視著面前的琴鍵,嘴唇毫無血色,身子一動也不動。我再按捺不住,直沖了出去,我叫著說:

“哥哥!”

同時間,奶奶也聞聲而至,她挪動著她那胖胖的身子,像個航空母艦般沖了出來,大叫著說:

“怎麽了?怎麽了?詩堯,你又犯了什麽毛病了?有誰踩了你的尾巴了嗎?這樣大吼大叫幹嗎呀!”

“我嗎?”詩堯喊著,眼睛仍然冒著火,“我一清早起來就撞著了鬼!”

“呸呸!”奶奶慌忙呸了兩聲,奶奶是最矛盾的人物,她有最開明的時候,也有最迷信的時候,“大清早胡說些什麽?哪兒來的鬼?”

“我就是!”杜小雙站起身來,靜靜地說。這一下,奶奶的眼珠子瞪得又圓又大,嘴巴也張成了O形。我趕快向前走了幾步,一把攬住小雙的肩膀,急急地說:

“算了算了,小雙,你別跟我哥哥慪氣,他就是這樣的牛脾氣,完全……是給奶奶慣壞了!”

“哎喲,”奶奶喊,“我看你才給我慣壞了呢!”

“我們統統給你慣壞了!”我慌忙接口。

“哈!”奶奶對事情的始末是完全不知道,卻最擅長於糊裏糊塗地跟人扯不清,“你們這一個個小火暴脾氣,看樣子還是我闖的禍呢……”

“當然啦!”我嚷著,“你生了爸爸,爸爸生了我們,不是你闖的禍,是誰闖的禍呢!”

奶奶繞糊塗了,倚著門檻,她笑著直發愣。我乘機轉向詩堯,現在,他的臉色發青了,滿臉的懊惱和煩躁,看樣子,他是真的動了肝火,我笑著說:

“哥哥,人家杜小雙才來我們家一個晚上,好歹你也是個主人,怎麽這樣不客氣呢!”

詩堯還沒說話,我身邊的杜小雙卻開了口,她仰著臉兒,靜靜地看著詩堯,輕聲地說:

“我不是客人,不必對我客氣。我不懂的,只是一點,人,為什麽要逃避很多事實呢?假若有命定的缺陷,不提它難道它就不存在了?是的,我無父無母,我是孤兒,或者是命定的,我不知道,我從不了解上天的意旨,不過,我也不認為孤兒是可恥或可憐的。”她垂下頭,聲音又輕又柔又脆,“我遇到了你們,我被收容了,是不是?和別的孤兒比起來,我仍然是幸運的。我剛剛提到瞎子啞巴,並不是為了刺傷你,只是想說明,這世界上,還有更不幸的人呢!”說完,她轉過了身子,不再對詩堯看任何一眼,就自顧自地走到裏面去了。

不知怎的,我是怔住了。站在那兒,我有好一會兒沒有動,也沒說話。奶奶是越搞越糊塗,也站在那兒發愣。詩堯呢?他僵住了,一時間,他臉上的表情是復雜的,陰晴不定的。而且,逐漸地,一種沮喪的、狼狽的神情,就浮上了他的眼底眉端,他蹙著眉,出起神來了。在這種情況下,客廳裏雖有三個人,卻靜悄悄地一點聲音也沒有。直到媽媽拎著菜籃子從外面買了菜回來,一眼看到這副局面,她驚愕得籃子都差點掉到地板上。

“怎麽了?”她問,“發生了什麽事?詩卉,你今天沒課嗎?詩堯,你不上班?怎麽了,到底怎麽了?”

一句話提醒了我,今天還要期終考昵!而我頭發沒梳,臉也沒洗,我慌忙叫了一聲:

“不得了了,什麽都忘了。”就直沖進浴室去盥洗,再也沒心情來管杜小雙和詩堯的這段公案了。

我下午五點左右,才從學校回到家裏。家中靜悄悄的,奶奶一個人坐在沙發裏打毛衣,一盆旺旺的爐火,燃燒了滿屋子的溫暖。她身邊的針線籃裏,白毛線團和藍毛線團都繞好了,堆了滿滿一籃子。我四面望望,就膩到奶奶身邊去,在地板上一坐,伸長了腿,把頭靠到奶奶腿上,伸手去火盆邊烤火,一面問:

“人呢?都到哪兒去了?小雙呢?”

“哎呀,”奶奶叫,“別亂擠亂挨的,當心毛線針紮了你,瞧,一頭發雨水,又沒打傘,也不穿雨衣,著了涼就好了。可不是,臉凍得像冰塊了……”

奶奶一啰嗦就沒完沒了,我打斷了她:

“人呢?都到哪兒去了?問您話也不說!”

“你爸爸請了十天假,今天總得上班了。詩堯去電視公司,還沒回來呢。詩晴下了班就直接去李家了。小雙呀,”奶奶的興致全來了,“那孩子才能幹呢,一整天,不知道做了多少事兒,洗洗燙燙,針線活兒,全都會,哪像你們姐妹倆,茶來伸手,飯來張口,只會吃,不會做……”

“她現在到哪裏去了?”

“在廚房幫你媽燒飯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