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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怎麽不重要,”奶奶又接了口,“如果真的不重要,詩堯,你以後盡管把她的信藏起來!”

“奶奶!”我喊著,直揉到奶奶懷裏去,“你專門跟我作對,你最壞,你最搗蛋,你最……”

“哎喲,哎喲,心珮!”奶奶叫著媽媽的名字,“你不管管你女兒,簡直沒樣子!哎喲,鬧得我渾身癢酥酥的,心珮!你還不管!你瞧!你瞧你女兒……”

“你們靜一靜!”媽媽忽然說,“我聽到自耕的聲音,大概是他從高雄回來了!”

我們頓時間都安靜了,果然,大門口傳來爸爸的聲音,不知在對誰說些什麽,接著,是門鈴的響聲,李謙第一個跑出玄關,到院子裏去開大門,我們全站在客廳裏,伸著脖子望著。爸爸這次去高雄,足足去了十天,是為他一個老朋友赴喪去的。本來,我們預料,爸爸三天就會回來了,不知道他怎麽會耽擱了這麽久。而且,連封信、電話、電報都沒有。我站在玄關處,引頸翹望,爸爸進來了,李謙手上拿著口小箱子,也進來了,然後,我們大家的視線都被一個瘦瘦的、修長的、渾身黑衣的少女所吸引了。

她站在那兒,一件純黑的大衣裹著她身子,黑色的圍巾繞著她的脖子,大衣上附帶的黑色帽子,罩著她的頭和臉頰。雨珠閃耀在她的帽檐上和睫毛上。在大門口的燈光底下,我只看到她那裹在一團黑色裏的面孔,白晳、瘦削。而那對閃爍著的眼睛,帶著一抹難解的冷淡,沉默地、憂郁地、不安地環視著我們每一個。

“進來吧!”爸爸對那少女說。於是,他們走進了玄關,在爸爸的呵護下,她又輕步地移進了客廳。爸爸的手壓在她小小的肩膀上,爸爸的目光嚴肅而鄭重地掠過奶奶、媽媽、詩堯、詩晴和我,他靜靜地說:

“我們家多了一個小妹妹,她的名字叫——杜小雙。以後,她永遠是我們家的一分子。”

媽媽用疑問的眼光看著爸爸,爸爸迎視著媽媽,鎮定而堅決地說:

“心珮,原諒我沒和你商量,敬之死了,我再也沒料到他身後蕭條到如此地步。當了一輩子教書匠,帶走了滿腹才華,留下的是滿身債務,和一個女兒——小雙。我無法把她留在高雄,敬之的同事們已經湊了不少錢,為敬之付醫藥費、喪葬費,大家都是窮朋友,盡心而已。我唯一能做到的,是把小雙帶回來。她自幼喪母,現在,又失去了父親。我想,我們該給她的,是一個真正的家。”

杜小雙站立在燈光下,背脊挺得很直,當爸爸在敘述她那悲慘的身世時,她那半掩在帽檐下的面孔顯得相當冷漠,相當孤傲。好像父親所說的,是一個與她完全無關的人,她只是一個旁聽者。

一時間,大家都被這個意外所鎮住了。室內,有一刹那的沉寂。在幾分鐘前,這客廳裏所充滿的歡愉的氣息已悄然而逝,這黑色的女孩把冬天帶了進來,把寒流也帶了進來,把那雨霧和陰暗也都帶了進來。但是,朱家家傳的熱情不容許哀愁的侵襲。第一個采取行動的是奶奶,她把毛線針和毛線團都扔在沙發上,立即沖到杜小雙的面前,伸出手去,她推開了小雙的帽子,大聲地說:

“我要看看你的模樣兒!”

帽子一卸下去,小雙的一頭烏黑的長發就披瀉了下來,頓時間,我只覺得眼前一亮。她有張好清秀好清秀的臉龐,皮膚白而細致,鼻梁小巧挺直,眉毛如畫,而雙眸如星。在電視上,我看多了艷麗的女孩子,杜小雙給我的第一個印象,就與“美艷”無關,而是清雅孤高。本來,人類的審美觀念就因人而異,我不知道別人對杜小雙的看法如何,而我,我是被她所眩惑了。

“哦!”奶奶退後了一步,似乎有些驚訝,她不假思索地說,“好單薄的樣兒!”說著,她握住了小雙的手,又叫了起來,“怎麽小手兒凍得這麽冰冰冷的!啊呀,你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了!”接著,奶奶就張開了手臂,不由分說地把小雙一把抱進了她的懷裏,給了她緊緊的一個擁抱,和熱烈的一聲允諾,“小雙!三個月以內,我包你長得白白胖胖的!”

經過奶奶這樣一鬧,我們才都回過神來了,媽媽也趕了過去,幫她脫下大衣,詩晴搬了張小椅子在火爐邊,強迫她坐下來烤火,李謙忙著搬運她的箱子,我是跑前跑後,忙不叠地對她介紹:

“這是奶奶,這是媽媽,這是姐姐詩晴,我是詩卉,這是我未來的姐夫李謙,這是我哥哥……”我一回頭,沒看到詩堯,我愣了愣,忍不住問,“詩堯呢?”

“他走了!”媽媽說,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“別去管他,他累了,讓他先睡吧!”

我哼了一聲。

“看妙賊的時候,他可不累呵,”我嘴快地說,“等到要見人的時候,就要犯毛病,難道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