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(第2/4頁)

“該去給翠屏買藥了!”

“爹呀!”畫兒痛喊著,抱緊了若鴻,“娘再也不需要吃藥了,她死了!她已經不喘了,不咳嗽了!神仙在天上會照顧她,你不要擔心了……我們現在只要你好,求求你好起來,求求你跟我說話吧……”

所有的人,都聽得鼻酸,但,若鴻又把自己心中的門,緊緊關閉了。他不再說話,不再看任何人,他的眼光,落在不知名的遠方。他把自己所有的思想意識,給囚禁起來了。

接下來一個星期,若鴻的情形每下愈況。他什麽人都不認識,常常整天不說話,偶然說一兩句,總是前言不搭後語。他還記得畫畫這回事,有時會背著畫架出門去,畫兒就緊跟在後面,亦步亦趨。但,他對著樹發呆,對著橋發呆,對著水發呆,對著亭子發呆……他什麽都沒畫。

子默為他請了醫生,中醫說他“悲慟過度,魂魄渙散”,要吃安神補腦的藥,但不見得有什麽大作用。西醫比較具體,說他就是“精神崩潰”,一種類似“自閉”的症狀,目前,對這種精神病,還沒有藥物可醫。不論中醫西醫,都有個相同的結論,他等於是“瘋了”。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喚醒他的神志,他可能終生都是這樣癡癡傻傻,而且會越來越糟。

這樣的結論,讓子默子璇、一奇三怪和谷玉農都憂心如焚。子默要把若鴻接到煙雨樓來住,但子璇不贊成,認為水雲間裏,有若鴻最深刻的記憶,一磚一瓦,一草一木,都與他息息相關,或者能喚起他某種感情。大家覺得也言之有理。於是,每天每天,眾人都到水雲間照顧若鴻父女,並用各種方法,試圖喚醒他。當所有的方法都失效以後,眾人心中都縈繞著一個名字,杜芊芊!最後,還是子默說出來了:

“今天若鴻會變成這樣,是各種打擊加在一起所造成的!當初的燒畫事件,也是其中之一!回想我所做的,我真是難過極了!人都會生病,那時的我,也病了!所幸我已痊愈……我一定要讓若鴻也好起來,我們唯一的希望,就是芊芊!我要去一趟上海,我要和芊芊談一談!”

“可是,”子璇擔憂地說,“我們都看到芊芊撕毀結婚證書的情形了!也都感受到她‘永不回頭’的決心了,我擔心的是,沒有任何事情能讓她再回水雲間了!”

“我想,”子默堅定地點了點頭,“我有辦法勸回她的,除非,芊芊也病了,病得……心中沒有愛了!”

於是,子默去了上海。

子默去了整整三天,這三天中,他是怎樣說服芊芊的,誰也不知道。三天後,子默回來了。和芊芊一起回杭州的,還有杜世全和意蓮。

於是,這天,當眾人都集中在水雲間,做他們的“日常功課”,千方百計要喚醒若鴻時。芊芊和他的父母一起來了。

這天的陽光很好,整個西湖,波光瀲灩。遠處的蘇堤,長堤臥波,六道拱橋,清晰可見。因此,大家把若鴻的椅子,搬到屋外的草地上,把他的畫架也豎著,畫紙也放好,準備了各種能喚回他神志的東西。眾人你一言我一語,從天地玄黃、宇宙洪荒談起,把五年來的恩恩怨怨、愛恨情仇都快講盡了,若鴻仍是無動於衷。這時杜家的汽車開來了,杜世全和意蓮帶著芊芊下了車。

“我必須親自來看看!”杜世全對眾人說,“這個梅若鴻到底怎麽了?我以為已經徹底擺脫他了,但是芊芊非走這一趟不可!真是冤魂不散……”他看到了若鴻,愕然地住了口。意蓮也怔怔地呆住了。

芊芊的視線,早就被若鴻所吸引了。只見若鴻枯坐在椅子上,整個人已經骨瘦如柴。他還是穿著他最愛穿的白襯衫和藍色毛背心,衣服卻空蕩蕩地像掛在竹竿上。他滿頭亂發,滿臉胡子。憔悴得幾無人形。最可怕的是他那對眼睛,眼神空茫茫,視若無睹。整個人好像根本不在這個世界,不知道在世界以外的什麽地方。

芊芊頓時間,把對若鴻所有的怨恨都忘了,她直撲到他的面前,真情流露,悲慟地大喊:

“若鴻!你怎麽弄成這副樣子?你看看我!你看看我!我是芊芊呀!我來了,你所有的事情,我都知道了!你看著我,你不會連我都忘掉,是不是?是不是?”

若鴻茫然地看了看芊芊,眼光陌生而又漠然。看了片刻,就不感興趣地去看著遠方。

“若鴻!不可以這個樣子!”芊芊震動已極,痛喊著,“我知道翠屏去了,你不肯原諒你自己,所以你把你整個人,都關進監牢裏去了!不行不行啊!你沒有資格去坐牢,如果你覺得對不起翠屏,如果你充滿了後悔和歉疚,你就必須從牢裏走出來,撫養畫兒,教育畫兒……那樣,翠屏才沒有為你白白送掉一條性命!你聽到沒有?”她不禁推著、搖著、拉著他。“你不能這樣聽而不聞,視而不見!你給我醒來醒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