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美(第3/4頁)

“妙!”美美大聲說,出其不意地對詩人身上撲過去,一下子縱到他的肩膀上,平舉著尾巴,在他的臉上掃著。詩人張惶失措地站起來,詩也被打斷了,狼狽地說:

“這……這……這……”

“美美,下去!”我叫。

美美充耳不聞,開始在他肩膀上踱起方步來,在一邊看的小弟忍不住大笑了起來。爸爸也要笑,好不容易忍住了,我沖過去,想抓住它,它立刻跳上了詩人的頭頂,又從詩人的頭頂躍上了櫃頂,在那兒輕蔑地望著詩人,還高高興興地說:

“妙!”

可憐的詩人,他那梳得光光的頭發已經被弄得亂七八糟,念了一半的風也吹不起來了。站在那兒,一臉的尷尬和不自然,挓挲著兩只手也不知往哪兒放好,看起來活像個大傻瓜。這次偉大的會面就在美美的破壞下不歡而散,等詩人告辭之後,爸爸就板著臉對我說:

“你的眼光真不錯!”

聽口氣不大妙,偏偏美美還在一邊說妙,我惡狠狠地盯了它一眼,爸爸繼續說:

“你這個朋友,我對他有幾個字的批評:油頭粉面,浮而不實,外加三分脂粉氣和七分俗氣!小瑜,選擇朋友要留心,不要胡亂和男朋友一起玩,要知道:士之耽兮,猶可說也,女之耽兮,不可說也!謹慎!謹慎!”

糟糕!爸爸把《詩經》都搬出來了!然後,爸爸看了美美一眼,美美這時已跳到爸爸身上,正在爸爸的長衫上邁著步子,選擇一個好地方睡覺。爸爸摸摸美美的頭說:

“如果不是美美把他的詩打斷了的話,我想我的每根汗毛都快被他呼呼的風吹得站起來了!”

美美歪歪頭,頗為得意地說:

“妙!”

我和詩人的交情,從這次會面後就算完蛋了!一年後,詩人因品性不良而遭校方退學,連我都奇怪美美是不是真的“獨”具“慧眼”了!

詩人事件之後不久我又有了好幾個男朋友。其中一個,同學們稱他作書呆子,整天架著副近視眼鏡,除了埋頭讀書之外,什麽都不管,倒是功課蠻好的。不知從什麽時候起,我和他常常在一起研究功課。說老實話,我一點都不喜歡他,他是那種最讓人乏味的男孩子,整天只會往書堆裏鉆,既不風趣又不瀟灑,一天到晚死死板板,正正經經的。當他第一次到我家的時候,我告訴他:

“我家裏有一只很可愛的小貓。”

“是嗎?”他問。他進門後,我一直希望美美能有點惡作劇施出來,但,那天,美美只是懷疑的打量著他,始終沒有做出什麽來。他很正經地望了美美一陣,說:

“真的,是一只很可愛的貓。”

“是嗎?”這次是我問了,我實在看不出美美的“可愛”在什麽地方,但,他說得倒挺誠懇的。

書呆子常常到我家裏來了,最奇怪的是,他和美美迅速地建立起友誼來。每次他一來,美美一定跑到他身邊去,用腦袋在他身上左擦右擦。他也十分憐惜地撫摩它,親熱地叫它,拍它的頭,抓它的脖子底下。使我詫異地發現,這個只知鉆書本的書呆子,原來也有情感,也會有溫柔的時候。他除了和美美交朋友之外,他和爸爸也馬上成了談學問的最佳良伴。他們在一起,一老一少,兩副近視眼,兩個書呆子,談詩經、楚辭、唐朝的詩、宋朝的詞、元人百種、清代小說……以至於近代文藝的趨向,小說的新潮流,什麽歐·亨利、司湯達……等一大堆,兩人談得頭頭是道,我在一邊連插嘴的余地都沒有,倒是美美還能經常點點頭加一句:

“妙!”

書呆子到我們家越來越勤了,但,他決不是因我而來,主要的是他喜歡我們家的氣氛,更喜歡和爸爸談天,和美美交朋友。爸爸常在背地裏稱贊他,說什麽“此子大有可為”啦,“將來一定能成功”啦,但,這些與我又有什麽關系呢?我是越來越討厭他了,我叫他書蛀蟲,叫他四眼田雞,叫他大木瓜,他對這些一概不注意。事實上,他對我根本就不注意,他的注意力全在爸爸和美美的身上。

那天,書呆子又來了,我打趣地說:

“書蛀蟲,昨天又蛀了幾本書?”

“哦,老伯呢?我昨晚看了一本好書,正要和老伯談一談!”他迫不及待地說。

“我爸爸不在家!”我沒好氣地說。

“哦!”他大失所望,在椅子裏坐下來,問,“他什麽時候回來呢?”

“我怎麽知道!”我說,看他那股失望的勁兒,好像除了和爸爸談學問以外,到我們家來就沒事可做的樣子。

“妙!”

美美跳上了他的膝頭,他大為高興,連忙抱住它,細心撫摩著它的毛。我笑笑說:

“還好,美美在家,要不然,你今天可不是白來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