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(第3/5頁)

電話撥通了,接電話的是俞家的女傭阿香。楊羽裳故意不提俞慕槐,而直接問:

“小姐在家嗎?”

“請等一等!”

還好,她在!如果她不在,她預備怎麽辦呢?她就沒想這問題了。

俞慕楓來接電話了,楊羽裳不給她拒絕的機會,就用半命令似的口吻說:

“我們有個小聚會,要你一起參加,你在家裏等著,別吃午飯,我們馬上來接你!”

“那怎麽行?我下午有課呀!”俞慕楓叫。

“別去了!你又不是第一次逃課!等著我們哦!”

說完,她不等答復就掛斷了電話。翻身下床,她走到衣櫥邊去找衣裳,選了件鵝黃色的洋裝,她換上了。攔腰系了條黑色有金扣的寬皮帶,穿了雙黑靴子。盥洗之後,她再淡淡地施了點脂粉,攬鏡自照,她知道自己洋溢著春天的氣息,知道自己雖非絕世佳人,卻也有動人心處。她希望俞慕槐在家,希望俞慕槐能看到她的裝束!

歐世澈和歐世浩準時來了。這兄弟兩人都是漂亮、瀟灑,而吸引女孩子注意的人物。歐世澈畢業於台大外文系,已受過軍訓,現在在一家貿易行做事。歐世浩還在讀大學,台大電機系四年級的高材生。這兄弟兩人個性上卻頗有不同,前者溫文爾雅,細微深沉,後者卻對什麽都滿不在乎,大而化之。

楊羽裳和歐世澈的認識是有點傳奇性的,事實上,她交朋友十個有九個都具有傳奇性,她就最欣賞那種“傳奇”。

事情是這樣的,兩年前的一個晚上,她到和平東路的姨媽家去玩。夜裏十點鐘左右,她從姨媽家回去,因為月色很好,她不願叫車,就一個人從巷口走出來。她一面走路,一面想些不著邊際的事情,她承認,當時她是相當心不在焉的。

她剛剛走到巷口,迎面就來了輛摩托車,速度又快又急,她嚇了一大跳,慌忙閃避。那騎摩托車的人也嚇了一大跳,趕緊扭轉龍頭。車子飛快地從她身邊擦身而過,雖然沒有撞上她,卻已驚得她一身冷汗。當時,為了要懲罰那個摩托車騎士,也為了要嚇唬他一下,更為了一種她自己都不了解的頑皮心理,她立即尖叫了一聲,往地上一躺。那騎士果然吃驚不小,他迅速地停下車子,蒼白著臉跑了過來,蹲下身子,他扶著她,額上冒著冷汗,一叠連聲地說:

“小姐,小姐,你怎樣了?我撞到你哪兒了?”

她躺在那兒只管呻吟,動也不動。周圍已有好幾個看熱鬧的人聚了過來。那年輕人的臉色更蒼白了,他急促而緊張地說:

“你別動,小姐,我馬上叫計程車送你去醫院!”

她偷眼看他,那份焦急樣,那份緊張樣,以及那份由衷的負疚和自責的樣子,使她有些不好意思了。而且,圍過來的人已越來越多,她並不想把警察引來,弄得他進派出所。於是,她一挺身從地上站了起來,拍拍身上的灰,笑嘻嘻地說:

“你根本沒撞到我,我只是要嚇唬你一下,誰教你騎車那樣不小心?”

周圍有些人忍不住笑了起來。她想,那騎士一定會氣壞了。可是,她接觸到了一對好關懷的眸子,聽到了一個好誠懇的聲音:

“你確定我沒有撞到你嗎?小姐?你最好檢查一下,有沒有破皮或傷口?”

這男孩倒挺不錯呢!她忍不住仔細看了他一眼,方方正正的臉孔,清清秀秀的五官,和一對深湛黝黑的眸子,很漂亮的一張臉孔呢!

“我真的沒什麽。”她正色說,不願再開玩笑了。

“不管怎樣,我送你回家好嗎?”他誠摯地望著她,仍然充滿了抱歉和不安。“我怕你多少會有點損傷。”

“也好。”她說,挑了挑眉毛。“我住在仁愛路三段,認得嗎?”

“不怕坐摩托車吧?”

“為什麽要怕呢?”

於是,她坐上了他車子的後座,他一直送她回到了家裏,到家後,他並沒有立即離開,他堅持要知道她是不是完全沒受傷。他在那客廳裏坐了好一會兒,禮貌地接受楊家夫婦的款待和詢問,禮貌地一再道歉,一再自責。他立即贏得了楊承斌——楊羽裳的父親——的欣賞,和楊太太的喜愛。他——就是歐世澈。

現在,經過兩年的時間,楊羽裳和歐世澈已那樣熟悉,他們經常在一塊兒玩,經常約會,奇怪的是,他們卻始終停留在一個“好朋友”的階段,而沒有邁進另一個領域裏。楊太太也曾希望這個漂亮的男孩子能系住女兒那顆飄浮的心靈。可是,楊羽裳總是那樣滿不在乎地揚揚眉說:

“歐世澈嗎?他確實不壞,一個頂兒尖兒的男孩子。就是——有點沒味兒。”

什麽叫“味兒”?楊太太可弄不清楚,事實上,她對這個寶貝女兒是根本弄不清楚的,從她八九歲起,這孩子就讓她無法了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