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 天若有情(第4/7頁)

我們正要向前走去,突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,高聲叫道:“林汐,林汐,等一等——”

我有些疑惑地轉過身去,是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楚先生。他從大樓的方向朝我奔來,“林汐,林汐,子默他……”

我的腦子裏“轟”的一聲,以至於我根本沒去看他的眼神、他的表情,我第一反應就是返身,飛快地沿著來時路一路沖了過去。

我不知道自己撞到了多少人,我聽不清後面匆促的一叠聲的喊叫,我的眼前越來越模糊,我腦海裏只有一個聲音反復在轟鳴——

子默他……

子默他……

子默……

我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當時是多麽狼狽不堪。

曾經一度我以為經過了當年,生或死,都沒有珍惜現在來得重要。

我也一直勸說自己這麽以為。

可是現在,我真真切切地第一次感受到了,什麽是死亡的恐懼,窒息般的恐懼。

我沖上了二樓,我沖到了那扇門前,裏面那個人仍然靜靜地躺著,他還在。

裏面仍然很安靜。

我愣愣地看著這一切,我愣愣地看著那些冷冰冰的,非常復雜的儀器。

具有諷刺意味的是,那些沒有生命的儀器,卻決定著一個人的生或死。

現在病房裏,所有的儀器仍然在工作著,指示燈仍然一閃一閃地亮著。

沒有熄滅。

沒有熄滅。

那麽……

後面,有一個人輕輕拍我,我轉過頭去。

是那個我不知道姓名,但經常看到的清秀而溫婉的值班小護士。

她看著我。

這是她第一次不是充滿同情而是微笑地看著我,“醫生剛才來檢查過,說病人雖然暫時還在昏迷,但是從各項體征數據看來,已經初步脫離了生命危險,所以從明天起,會轉到普通病房繼續觀察治療。”她繼續微笑,“你應該高興。”

她的目光掠過我的臉,投向不知名的某一處,若有所思地說:“車禍這麽嚴重的病人,真的很少有……”她握住我的手,我的腦子裏仍然一片混沌,但是我清晰地看到她眼角薄薄的淚光,“不是每個人,都能看到自己心底的那個人死裏逃生的……”

她轉過眼去,將手插到白大褂的兜裏,輕輕地說:“你很幸運。”

她靜靜地走遠。

我慢慢地癱坐在那扇門前,我的手中,仍然緊緊地攥著那枚印章。我模模糊糊地看著兩道人影飛快地向我跑來。我模模糊糊地,聽到一道焦急的聲音:“林汐,你先別著急,聽我說完,子默他……”

我淡淡一笑,慢慢站了起來,截斷他的話:“他活過來了。”

他終於,活過來了。

我知道,我一直知道,他已經不完全是當年的那個秦子默了。

七年後的他,不會那麽脆弱。

一個多月過去了。

冬天已經提早來臨。

滾滾紅塵中,生活仍然在忙碌中繼續。

我跟妙因繼續上課,詹姆斯接過了子默手頭的工作,少麟和雷尼爾天天加班,而自從那晚之後,略帶神秘的楚翰偉,幾乎消失不見。

除了病床上安靜睡著的那個人,每個人都依著自己原先的生活軌跡前行。

但我知道,這只是表象;事實上有些東西,有些屬於內心的東西,已經回不去了。

這段時間以來,不知不覺地,我瘦了很多。

妙因比我瘦得更多。

即便在教研室的例會中相遇,她也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離我最遠的角落裏,低頭不語。每一次都是最晚來,最早走。

而且去醫院探視的時候,她總是能找到避開我的時間段,我幾乎從沒見到過她。

偶爾我的眼神與她相遇,她總是很快移開。而且她的眼睛裏,有著一種我看不懂,也從來沒見過的深深的感傷,還有淡淡的復雜。

至於少麟,他仍然很關心我,經常來看我、打電話問候我,或是陪我去醫院。但是在我們之間,總有些東西,是不能觸及的。

我與他,明明知曉,但無能為力。

而且這段時間以來,他作為骨幹力量,一直在為國家重點實驗室的申報而竭盡全力,我除了叮囑他注意身體之外,根本不忍心占用他已經所剩無幾的空暇時間。

所以我依然經常一個人,去醫院探視。

直到有一天,在子默的病床前,我碰到一個人,一個意想不到的人——妙因的父親。

那是一個看上去充滿威嚴的中年男子,舉手投足頗有氣勢。他走進病房,先是默默地看著病床上安睡的子默,輕輕嘆了口氣。

然後轉過身來,打量了我幾眼,“我是妙因的爸爸,前陣子一直出差在外,這一次我是專程來找你的。”接著不容拒絕地說,“你出來一下,我有話跟你說。”

十五分鐘之後,我們面對面地坐在醫院對面一個幽靜的茶座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