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緩緩墜落(第2/4頁)

說完,她和我並肩走著。

我有些奇怪地側臉看她,“妙因,你回家不是走這條路啊。”

她笑笑,“我剛接到我男朋友電話,他在你們宿舍那條路的路口上等我,那邊好停車。”

我釋然。

一路上我都跟她說說笑笑的,不知不覺很快就走到我們宿舍樓下了,我只顧著和她說話,直到她對著前方揚聲叫了一聲:“嗨。”

我順著她的眼睛往前看。

我看到一個修長的人影斜倚在一輛車旁。

我的心刹那間緩緩墜落,如寒冰。

我握著教案的手下意識抓緊,抓緊,再抓緊。

想過幾千幾萬次,想過幾萬幾千次,從來沒有想到過,我們竟然會這樣重逢。

童妙因恍然未覺,一把拉住我笑著,“來,我給你們介紹一下。”

我被動地跟著她走過去。

我的腳軟軟的,已經完全不是我自己的了。

恍惚中,我聽到童妙因軟軟的聲音:“子默,這是我們系老師,林汐,才從G大研究生畢業分配過來沒多久;林汐,這是我男朋友,秦子默。”

我下意識地擡頭,接觸到的是一雙平靜的眼眸,他淡淡地如同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我。

他……已經完全不是當年那副樣子了。

一身剪裁得體的亞曼尼西服、外罩一件黑色風衣,顯得頎長而不失優雅,頭發梳得十分整齊,線條分明的臉,幹凈、成熟,一望而知生活優裕。

他看著我,他的眼裏波瀾不驚,他平淡且很有禮貌地說了一聲:“你好,林老師。”

我有點想笑,或者我應該說,人生如戲,不是嗎?

深吸一口氣,我努力微笑,“你好,秦先生。”

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了。

六年來,無數次的午夜夢回,殘酷地教我學會了什麽叫做自制。所以我客套而不失禮貌地再加了一句:“常聽妙因說起你,很高興今天能看到你。”

童妙因熱情地在一旁補了一句:“子默,你知道嗎,林汐和你還是大學校友呢。”

“哦。”他看向我,可能是我的幻覺,我似乎看到他眼中掠過些許復雜。他朝我投來深深的一瞥,他的聲音頓了頓,但依然那麽悅耳,還有禮貌的疏離,“是嗎……”

我垂下頭,嘴角微微一牽,真是很諷刺,不是嗎?

但我繼續保持微笑,“是啊。不過,G大太大了,好幾萬人,能相遇的概率實在太低。”我看著妙因,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地說,“不認識,很正常。”

或者人生又何嘗不是,時時刻刻,都宛如初相遇?

我看到自己抱著教案的手,一直在微微顫抖著。

但是看著他們,我一直在淡淡地禮貌地微笑。

妙因看了看手表,略帶歉意地說:“林汐,我們約好了朋友一塊兒吃飯的,快要遲到了,不好意思……”

我淺淺一笑,“沒關系,別耽擱時間了,趕快去吧。”

他看著我,有禮地向我頷首:“抱歉,先走一步。”

“好的,再見。”我回禮。

永遠,永遠,永遠,不要再見。

他動作輕柔地給童妙因打開車門,接著他看了我一眼,也坐了進去。

車漸漸開遠了。

我收回目光,我昂起頭,再昂起頭。

淚水流回到眼眶中,心就不會那麽痛。

古人說得很對——哀,莫大於心死。

又或者,七年來,萌芽、生長,而終將湮滅的那份哀傷,所等待的正是這樣一個句點。

於是,我一如既往地做著手頭上大大小小的事情,留在教研室加班的時間也越來越多。

學期剛開始,準備教案、講稿、寫提綱、做PPT,瑣碎的事情實在太多了。

只是從那天開始,秦子默經常等在我們教學樓下。

每每童大美女都在大家善意的笑聲中,嬌羞無限地奔下樓去。

除了我自己,沒有任何人發現我的異常。

或許,我也並沒有太多異常的情緒。

所以某天,又一次在樓下碰到他們的時候,我居然還可以自如地微笑。

“嗨。”我愉快地跟他們打招呼。今天忙了一天,明後天都可以睡懶覺了,要不是因為晚上還有事,再加一個晚班我這一星期都可以高枕無憂。

妙因朝我揚起聲音:“林汐,今天晚上嘉湖公園有嘉年華會,跟我們一起去玩玩吧。”她擡頭似是征詢地看看秦子默。

後者不動聲色地瞥了我一眼,“當然沒問題。不過,你要看看林老師自己的意思。”

我輕快地笑,撥一下頭發,“我才不去當你們的電燈泡呢,好好去玩吧。”順便擡腕看一下手表,“我還有事,先走一步。”

妙因恍然大悟,“怎麽,主任又介紹你去相親了?”

我苦笑,誰說不是呢。舉凡中華女性,大學畢業還沒有男朋友,一定是三十歲至七十歲親戚朋友師長同事重點關心的對象。我上研究生期間已經深深體會到了,沒想到剛到工作崗位,從第一天起,主任的熱情,比起師母來,就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