後記·梨花烙

窗外依然是雲的河,雲的海,就像當年遇見那片粉白的花海,四月又一次見到了她生命中最極致的美好,梨花清幽的香氣,想來此生都不會在她心底淡去。

莫雲澤沒有跟四月告別的打算,但是四月竟親自登門了,一身月白色的春裝,頭發已經長到齊耳了,戴了頂米色的絨線帽子,顯得很青春。只是神情落寞,人也消瘦了許多,那雙漆黑的眸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清亮,讓人無法移開視線。

那日,四月在芷園門口遇見費依婷很是詫異,後來才知道,費依婷是在見不到莫雲澤的情況下,不得不在芷園門口堵。她將融臣·盛圖被Y&H基金收購的事情對四月和盤托出,還特別對費雨橋的車禍提出了質疑,稱這決不是簡單的交通意外雲雲。四月當時就懵了,她不相信這些事是莫雲澤幹的,他決不是幹這些事的人,於是費依婷將車禍的種種疑點和Y&H基金幕後操控人的資料都拿出來給四月看,很多文件都有莫雲澤的親筆簽名,包括他收購融臣·盛圖的指令,都是白紙黑字,四月沒辦法裝作不認識。

雖然雲澤的“澤”因為寫得太過草有些像“河”,但那字體確實是出自莫雲澤之手,四月見過莫雲澤寫的字,龍飛鳳舞,過目不忘。她將費依婷送上車時,已經是黃昏,她知道,她這輩子注定要跟莫雲澤錯過了。此後很多天她沒有給他電話,因為她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麽。像是默契一樣,莫雲澤也沒有給她電話,連問候的短信都沒有。於是她明白,她和他之間橫亙的東西太多,高山大海,萬丈深淵,他們此生都只能隔岸相望。

也因為這段時間的冷靜,四月開始在內心考慮這樣一個問題,她愛的那個人究竟是莫雲澤還是莫雲河,長久以來她覺得自己愛的是莫雲澤,可會不會是以愛莫雲河的心深愛著莫雲澤呢?這實在是個很混亂的問題,四月每每糾纏於那樣的夢境,就愈發心緒煩亂,於是打電話跟遠在北京的姚文夕傾訴,姚文夕勸她,“我寧願你愛著的是莫雲澤,莫雲河已經死了,愛一個死去的人還有意義嗎?你就是太死心眼了,死了的人還當他存在……”

四月也經常在腦子裏盤旋著這個問題,死去的人真的還能存在?因為什麽而存在?還是根本就不存在,只是心裏過於想念而產生的幻覺?

後來四月得出一個答案:因為愛。

這世上唯有愛是不滅的,哪怕生命終結,肉體化為泥土,靈魂消亡,愛卻可以以精神的力量穿越時空,永恒存在。四月深信多年來她感知到的莫雲河的存在,是因為他的愛,抑或是她對他的愛,愛一個人,他就會存在。無關生死。

四月從來沒有想過,或許那個死去的人其實是真實存在的,不過是以別人的身份,以陌生的面孔,帶著熟悉的氣息讓她目眩神迷……

隨後四月決定離開上海,姚文夕怕她一個人在這邊胡思亂想出問題,邀她去北京到她的公司做事,姚文夕的老公對此也表示歡迎,四月盛情難卻欣然應允。臨行前四月還是決定跟莫雲澤見一面,不管怎麽說,他們即便這輩子做不成戀人,但也不至於成仇人。有些話她還是想跟他說明,否則堵在心裏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解脫。

莫雲澤的住處在靜安寺一處僻靜的宅院裏,是那種老式的洋房,圍墻上爬滿藤蔓。四月去的時候莫雲澤正在花園中的躺椅上午眠,那幾日莫雲澤的病情有所加重,身體愈發的虛弱,醫生建議他多曬太陽。他並沒有戴口罩,卻圍了很厚的羊絨圍巾,管家通報有客人來時,他輕輕將圍巾向上拉了拉,遮住了大半的臉。

四月站在幾步遠的地方,看著他,“對不起,那天我沒有去,聽阿森說你等到天亮。我當時心裏很亂,這陣子都很亂,阿森說你要走了,我想再怎麽著也得來跟你說幾句話,雲澤,請原諒,我不能跟你走。”

莫雲澤的目光並沒有看她,他半眯著眼睛,仿佛要睡過去一般。他也沒有要說話的表示,靜靜地躺在那裏,身邊的花圃姹紫嫣紅,嬌艷的花朵愈發襯托出他整個人的虛弱和無力。

“在這之前,我以為我們可以重新開始,可是現在我知道這是自欺欺人,我不想說責怪你的話,你有你的立場,但是發生了這麽多的事,我連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。”四月說著就眼眶泛紅,看得出她在竭力不讓自己哭出聲,“他現在殘廢了,好好的一條腿沒了,公司也已經被你收購,我真的真的不想把這些事跟你聯系上,我也不想說我恨你,可是這場悲劇都是因我而起,我不想再繼續,一切的一切都到此為止吧!雲澤,我們終究還是敵不過命,我陷在這悲劇裏這麽多年,我累了,累極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