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(第2/2頁)

回憶起那段往事,梅雪娘臉孔雪白,眉宇間一片凜然。

想她梅雪娘從小便是父親掌上明珠,長大打理鋪子,當家做主,說一不二,何曾受過那樣的委屈?

宛姐兒是她的命,她不能放棄宛姐兒,但是讓她進府做姨娘,那也絕不可能。

她堂堂正妻,豈能委身做妾,一輩子矮人一頭,任人拿捏?又豈能讓自己的女兒淪為庶出?

她已經做好了準備,實在不行,便先做了外室,然後花錢買也好,從江伯臣那裏騙也罷,一定要把路引弄到手,帶著宛姐兒回青城縣去。

不料幾天之後,江伯臣來客棧告訴她,說他原配發妻已經死了。

那一天,江伯臣陪發妻去上香還願,路上遭遇劫匪,他被打暈,流落至青城縣,而他的發妻喬氏則被推下山去,等找到的時候人已經咽氣了。

江伯臣跪在地上求她原諒,求她跟他回江家。她去江家,不是為妾,而是做妻。雖然是繼室,但也是正兒八經的嫡妻。

江伯臣口口聲聲地保證,此生絕不納妾,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。

她想著繼室便繼室吧。事情到了那一步,江伯臣死捏著她的路引不放,又讓人抱走了女兒宛姐兒,還許下那般諾言,她不低頭也不行了。

江家不算大戶,可上上下下也有好幾十口人,上有公婆壓頭,中間有妯娌攀比,下有仆婦盯著,肯定不比在青城縣當家做主輕松。

好在江伯臣對她不錯,一心一意跟她過日子,女兒又一天天大了,越來越冰雪可愛。雖然生活中磕磕絆絆不如意的事情很多,可看著女兒健康活潑的笑臉,再難熬她都熬過來了。

直到六年前,江伯臣突然帶了一個懷有身孕的婦人回來。

他說,這婦人名叫喬映柔,乃是他先頭那位夫人的堂妹,因死了丈夫回到京城,被他無意中碰到。

喬映柔的容貌與他的原配喬映蓉十分相似,他一時把持不住,逾越冒犯了她,本不欲聲張,不料喬映柔懷了他的孩子。

他不能讓親生骨肉流落在外,所以要給她名分,納她為妾。

喬映柔也十分乖覺,跪在地上求她,說什麽都不要,只要一個棲身之所。

她被形勢所逼,不得不面帶笑容、寬和大度讓喬映柔進門,背地裏卻夜夜難免,懷了孩子還未坐穩胎就小產了。

三年後,她再次有孕,江伯臣卻鬧出了大虧空,眼看著就要被捕入獄。公公一心煉丹不問事,婆婆更是眼中沒有他們長房一絲一毫。

為了不讓丈夫入獄,不讓她自己被牽連、女兒被發賣,她不得不立起來,沒日沒夜地雕玉,為此大病一場再次小產。

連著兩次小產掏空了她的身子,若非她手裏有錢,上好的補藥流水一樣的喝,又怕自己不在了,女兒受人欺負,不得不咬著牙撐著一口氣,她的墳頭怕是都長草了。

她養了好幾年,身子終於有了起色,但這些年的難堪、痛苦、憤怒、失望卻一直積壓在心底。

她嫁人,是想找個人跟她一起頂風抗雨,卻沒想到,她一生的風雨都是他給的。

他一而再、再而三地騙她,欺她,還聽信喬姨娘的話辱她不清白,為了女兒,她不得不忍,不得不忍著惡心與他生嫡子。

她以為她要忍一輩子,不料女兒懂事爭氣,願意讓她離開。

她不用再忍了,真好,真是好啊!

梅雪娘眉頭一揚,眸中盡是譏誚:“早知你是這樣背信棄義、狼心狗肺之徒,我當初就不該救你,就該讓你病死街頭、客死異鄉、無地葬身,去了黃泉想投胎都不能。”

江伯臣沒想到平素端莊得體、賢惠懂事的妻子罵起人來竟然如此惡毒。

他一聲怒吼,如失去理智的野獸般跳起來,揚著手要去打梅雪娘:“賤人,你好大的膽!”

梅雪娘又豈會讓他打到,她一朝後退了兩步,隨手抄過桌上的茶盞,毫不客氣地砸到江伯臣頭上。

江伯臣一聲悶哼,捂著額頭蹲了下去,站起來時鮮血從他指縫裏流出來,淌了一臉。

江令宛本來為母親捏了一把汗,生怕母親挨打,不料眨眼功夫就形勢大變,挨打的變成了父親。

她不由在心裏為母親叫好:打得好,母親大人霸氣威武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