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章

爾雅吃了一驚:“這好端端的, 怎麽想著要出去呢?”她看明珠的態度十分堅決,也只好去屋子裏給她取了一個鬥篷,明珠擡起下頜把讓爾雅把帶子給她系好, 而後擡起手把自己的頭發上的金銀釵環摘了下來, “你在我屋裏坐著,旁人問起就說我已經睡下了。”

她拉開宮門,四平八穩地走了出去,夜色濃郁,她的衣著普通,外頭的侍衛們也不敢多看,只道是個宮女,明珠在宮裏做了這麽多年的宮女, 對宮裏的道路了如指掌,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皇子館的档口, 明珠走到了冷宮的外墻下。

德妃原本在這裏自戕,冷宮也比往日更加荒蕪了, 有個老太監在外頭打瞌睡,頭一點一點的,明珠走動的腳步聲驚醒了他,他立刻問:“誰!”

明珠走上前, 細聲細氣地給他手裏塞了銀子, 輕聲說:“奴才原本是德妃娘娘宮裏的灑掃奴才, 想來這裏祭拜一下德妃娘娘,就一刻鐘, 您能否行個方便呢?”

冷宮這個地方是最沒油水的,出了份例銀子,多一分都沒有,而在這裏頭的人呢,只怕這輩子都熬不出頭了,這個老太監看明珠出手闊綽,心裏頭的小算盤打得噼啪響,立刻讓了半個身子:“行自然是行,只是姑娘可要當心著點,一刻鐘的功夫,多一分都不成。”

明珠點點頭,從木門走了進去。冷宮一如既往的黢黑陰森,三五座宮闕連綿在一起,在森森夜色中,猶如鬼哭,明珠憑著記憶走到了之前關押過嚴鶴臣的那一座,裏頭已經被火燒過了,斷壁殘垣還依稀留著燒過的痕跡。

一片焦土。

明珠瞧著無端覺得心酸,單憑她得到的消息,她也沒有全足的把握,到底是此事荒謬,讓她私心裏也覺得難以置信罷了,她穿梭在幽暗的宮殿裏,頭頂的房梁偶爾還能掉下木屑來,她的腳步聲在偌大的宮室裏分外清晰。

她最終走到了,原本懸掛蘭貴人畫像的房間裏,掛的畫像已經被嚴鶴臣取走了,墻壁上光禿禿的一片,她依然能想起嚴鶴臣原本和她並肩站在畫像前的畫面來。

她擡手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翡翠耳環,這該是蘭貴人的舊物。嚴鶴臣當真是五皇子麽?明珠越想越覺得讓人不敢相信。倏而,在這空曠的宮闕裏,又響起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,明珠猛地轉過身,心臟好像一下子提到了喉嚨口一樣。

這足音四平八穩不疾不徐,更甚至帶了幾分熟稔,腳步聲停在門外,明珠擡眼看去,如墨的夜色裏,嚴鶴臣正平靜地看著她,兩個人四目相對,電光石火。

有個畫面又從明珠的心底浮上來,那還是他們頭一次相見,自己撞見嚴鶴臣從長公主的寢宮裏走出來,那一次,嚴鶴臣就動了要殺她滅口的心思。如今她站在冷宮裏,撞破了他這個藏匿多年的秘密,下一秒會怎麽著?捏斷她的脖子麽?

“你來這做什麽?”緩步走到她面前,居高臨下地看著她。嚴鶴臣待她向來溫吞,這樣平淡的語氣,已經很久不曾遇到了,明珠亦是拿眼瞧著他,無端覺得心酸。兩個人分明早就坦誠了心意,要一同患難,相互扶持到老的,他這背後藏了那麽多的秘密,竟然她依舊一無所知。

明珠靜靜地打量著他,直欞窗外頭的月光照進來,灑了他一身,這樣好看的人,眉目舒朗清雋像是畫兒一樣,就那副不怒自威的勁兒都是好看的,明珠心裏喜歡他,自然也知道他有所隱瞞是有苦衷的,她自己巴巴地跑來這,無非是想知道得更多些罷了,如今被嚴鶴臣撞了個正著,她心裏也有幾分羞赧。

明珠知道他還在等自己說話,卻忍不住又反問了一句:“那您呢,您上這做什麽?”

嚴鶴臣見慣了明珠溫順聽話的樣子,少見這樣反駁他的時候,怔忪了一下,略一挑眉:“我得了消息說你跑到這來了,所以過來瞧瞧。”

這回是堵得明珠啞口無言了,她用手撐著桌子,把眼睛垂下去,過了好久才說:“白日裏碰見了鄭貴人,她跟我說,皇上的小字叫孟冀,我在廣檀樓裏看書的時候,瞧見一本《四海列國志》,裏頭有段批注寫得好,落款是孟承。您說,這些都是假的麽?還是我想差了,誤會您了?”

空氣裏寂靜得很,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明珠咬著嘴唇繼續說:“您是怎麽想的?是要殺我滅口了麽?”

小女郎的聲音軟軟的,像是在喉嚨裏的一塊糯米糕,聽著就讓人覺得心軟了。嚴鶴臣長長地嘆了一口氣,摸了摸她的頭發:“小明珠,你要是再笨些就好了。”

這句話便是承認了麽?明珠擡起眼看向他,嚴鶴臣也在看著明珠,一晃又是好幾天不見了,他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表達著對她的思念,而她卻在這個時候,把他掩蓋多年的往事一點一點挖了出來,早知道她或許會猜到什麽,發現什麽蛛絲馬跡,卻沒料到是這樣快,幾乎打得他措手不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