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逆得了天改不了命(中)

左未曦病逝、仕途受阻、背上長癤癰……

短短兩年多的時間裏遭遇了太多變故,讓周夙從一位意氣風發的年輕侯爺,變成了一個形銷骨立的頹廢男人。

尤其是幾個月前太醫們斷定他只有一年可活之後,他終日便抱著酒壇子醉生夢死,什麽事都不管,什麽人都不搭理。

就連後院的那些女人也是很久都沒有出現在他面前了。

直到此時他才驚覺,曾經嬌柔清純的柳飄絮不知何時竟變得如此庸俗且做作。

還是說……自己從未看清楚她的真面目?

別大宋不提,單是這一身富麗華貴的裝扮,是她一個侍妾夠資格穿戴的?

柳飄絮並不知道周夙在想什麽,她只知道自己快笑不出來了。

接近一個散發著臭酒味加爛肉味的男人,而且還要裝出一副戀慕欣喜的神態,真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。

周夙有心呵斥柳飄絮幾句,又覺得自己精力有限,還是先把要緊事處理好再說。

他收回視線淡然道:“你不好好待在自個兒屋裏,來這裏做甚?”

柳飄絮掩口笑道:“夫人仙去後,老夫人把中饋交給妾暫時打理,適才聽聞侯爺吩咐管家籌措大筆銀兩,所以想來問問侯爺,府裏究竟發生什麽事兒?”

周夙的眼睛微微眯了眯:“什麽時候本侯做事竟需要告知你了?”

柳飄絮面色一僵:“侯爺……”

周夙不耐煩地揮揮手:“既是母親讓你暫時主持中饋,你就好生把家事管好,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。”

柳飄絮不甘心道:“妾哪裏敢管侯爺的事,只是咱們府裏這幾年雖不至於寅吃卯糧,但也是有些……

妾出身卑賤,自是什麽苦都能吃,但老夫人和小少爺身子都弱,是萬萬不能虧待的。”

周夙聽她提起母親和唯一的兒子,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。

這幾年他仕途不順,府裏單靠俸祿和田莊裏的產出過日子,的確是比不上從前富貴。

雖然沒有人敢到他面前抱怨,但大家心生不滿是肯定的。

可那又如何?

他已經是沒幾日好活的人了,如果這種時候還不能隨著心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,這輩子還有什麽意義?

至於他的母親和兒子,只要大宋存在一日,不管是誰做了皇帝,都不會虧待先勇義侯的遺孀以及兩位殉國侯爺的後代。

他再次擺了擺手:“下去吧,那些事情我自有安排。”

柳飄絮只知道周夙病得不輕,並不知曉他命不久矣。

心知自己余生還得指靠這男人,萬不能讓他心生厭煩。

“請侯爺好生愛惜身體,妾告退了。”她恭順地福了福身,緩步走出了書房。

侯府管家做事情十分利索,不到半日的工夫就把籌措到的十萬銀票交到了周夙手中。

只是見侯爺竟絲毫不心疼地打算把銀票交與旁人,管家忍不住念叨了幾句。

“侯爺,如今咱們府裏連一千兩現銀都拿不出來了。”

周夙卻不在意地笑笑:“恒叔,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,但這件事我非做不可,所以你就不用勸了。

今後咱們稍微儉省一些,日子還是能過得下去的。

管家不敢再勸,只能依照周夙的吩咐把銀票送去了指定的地方。

袁謨在外跑了一整日,總算是聯絡到幾個用得上的人。

回到客棧沒多久,勇義侯府的管家到了。

捏著手中的銀票,袁謨心裏沉甸甸的。

十萬兩不是個小數目,但對於勇義侯府這樣的人家而言,著實不算太多。

重生之前幾個月周夙迎娶阿依諾,單是婚禮的花銷就不止這個數。

更別提周秦氏為了娶兒媳婦準備的那些聘禮,說是價值連城都不為過。

他絲毫不懷疑周夙的誠意,只是感慨世事無常。

一步走錯,人的一生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
身逢亂世,連雇傭死士的價錢都比袁謨預估的要低廉很多。

五日後,他手中就有了三百死士。

他從三百人中挑選了武功最好,頭腦也最靈活的二十人負責打探消息。

時間如白駒過隙,很快就到了臘月初。

這一年的天氣格外寒冷,但袁謨記得趙重熙說過,他從宅子裏逃出來的那一日,冰冷刺骨的寒風,漫天的鵝毛大雪。

但自從他進京以來,宋京還沒有下過一場雪,認真排了幾次卦,最近的一場大雪在半個月後。

至於這場雪是不是重熙說的那一場,他也不敢肯定。

他能肯定的是,此時趙重熙依舊被困在那宅子裏。

袁謨心中有些矛盾。

他究竟是應該帶領死士闖進那所宅子,把重熙直接搶出來;還是耐心等候重熙自己逃出來,然後在司徒三爺的馬車到來之前把他救下。

按理說,最有把握的選擇是後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