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一十二章 中秋宴(下)

趙啟和他父王一樣,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本事,察言觀色的本事卻是一流的。

昌隆帝雖然很快就把臉上的不適掩去了,卻還是被他看了個清清楚楚。

聖上方才像是要吐血。

看來他不久於人世的傳言竟是真的!

難怪他一直覺得有些不對。

他的好堂兄向來都是野心勃勃,況且年紀也不算太大,怎的會突然想要把皇位直接傳給孫子。

原來真的是快不行了!

趙啟蜷了蜷手指,他也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。

細細想來,其實聖上對他還是很不錯的。

尤其是大宋剛立國那幾年,他的父王並沒有如同其他藩王一般去封地就蕃,而是住在了京城的王府中。

以如今的局勢來看,藩王們未必喜歡住在京城。

天高皇帝遠,住在在自己的封地,其實和皇帝也沒有多少區別,又何必在京城裏整日戰戰兢兢?

可二十多年前卻完全不一樣。

大宋那時立足未穩,隨時都有可能被燕國,或者其他的勢力滅掉。

同局勢更加不穩的封地相比,京城自然要安全得多。

顯然是因為他的父王是聖上嫡親的小叔叔,他們一家才得了這樣的待遇。

因為和太子年紀相仿,他甚至還被召進宮裏同趙璟一起讀書。

可他的父王一死,一切都變了。

就好比這一次,其他藩王進京朝賀新帝登基和大婚,並沒有要求他們把闔府的人都帶來。

唯有他濟安王府,聖旨上說得清清楚楚,所有的皇室血脈必須全數到齊。

這是要滅他滿門,還是有什麽其他的陰謀?

他忍不住朝二皇子,也就是如今的安逸王那一席望去。

那裏並沒有容色傾城的呂青青,有的只是郭樞密的孫女,一個長得比他府裏最低等的掃地丫鬟還醜幾分的女人。

聖上這是明晃晃地打他臉!

他明明知曉呂青青是自己的女兒,按輩分來說還是安逸王的堂姑,卻故作不知地將她賜給安逸王做侍妾。

就算那兩人生米已經煮成熟飯,呂青青的身份永遠都不能暴露,他好歹也看在大家都姓趙的份兒上,給她一個高一些的位分。

就算實在容不下,索性把呂青青弄死,也好過如今這樣的狀況。

堂姑給堂侄做侍妾,世間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麽?

昌隆帝嫌趙啟一家辣眼睛,自然不會再朝他那邊看。

趙重熙卻一直在觀察趙啟的神情。

這人是皇祖父特意留給他的。

他可不會忘了,這廝當初被司徒三爺抓奸,幾十萬兩銀子隨便拿出來做封口費的事。

一個小小的郡王府,也沒有聽說名下有什麽特別賺錢的產業,府裏的人口又這麽多,趙啟哪裏來的這麽多銀子?

而且他今日表現得雖然中規中矩,甚至可以說有些懦弱無能,那雙眼睛卻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。

很顯然,他對皇祖父的怨恨早已經超過了順服。

如今大宋朝堂中有多少人暗中依舊在為皇祖母效忠他不得而知,可趙啟這廝卻幾乎是板上釘釘。

順藤摸瓜,那一切便從趙啟這根藤開始。

大約是趙重熙的眼光太過專注,趙啟很快便意識到有人在暗中觀察他。

他擡望去,目光和趙重熙的視線撞在了一起。

趙啟下意識就想露出個討好的微笑,牽起的嘴角卻突然僵了。

這……

皇長孫看起來為何如此眼熟?

按說不應該啊。

皇長孫五歲之前他雖然也住在京裏,兩人卻只見過一次。

之後他被送出京去讀書,自己去蔡州就蕃,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面。

而且五歲的男孩兒和十九歲的青年,容貌還能有幾分相似?

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眼熟。

那麽……

趙啟的眼睛突然瞪圓了。

他終於想起來了!

三年前司徒曜在柳條巷那所小破宅子中訛詐自己那一日,他身邊帶著的那名小廝……不就是眼前這一位麽?

他記得很清楚,那一日呂氏還被眼前這人重重踢了一腳。

也就是說,皇長孫早就開始懷疑他,而且暗中一直派人盯著他。

趙啟偷偷打了個冷顫,臉上強行擠出一個大大的笑。

如果對方只是尋常的宗室子弟,他有的是辦法報復。

可人家不僅是聖上和元後的嫡長孫,再過二十多日還會成為大宋的新帝,他還報復個屁啊!

趙重熙見他的臉色比吞了蒼蠅還難看,索性站起身走到昌隆帝身邊低語了幾句。

昌隆帝點點頭。

趙重熙臉上帶著溫煦的笑容,端著一杯酒施施然朝趙啟走了過來。

趙啟嚇了一跳,只覺自己的手腳都不聽使喚了。

大宋的準皇帝突然有此舉動,正在觀看歌舞的皇室宗親們紛紛朝趙重熙看了過來。

看清楚他是打算給濟安王敬酒的,羨慕嫉妒的情緒頓時湧上心頭。